過了許久,他突然說:“不曉得我的直覺對不對,我總覺得你是摻和到了什麼不該摻和的事情裏。你現在還年輕,又有滿腔的抱負,我知道你也想為抗戰做貢獻,任誰勸你也無法動搖你的意誌。不論如何,你要是遇到了麻煩,記得告訴我,我一定竭盡所能幫你。你也要記住,不管遇到什麼事,到了什麼時候,都一定要竭盡所能保護好自己。”
我不曉得他究竟知道了什麼,還是幹脆隻是猜測,卻明白他根本沒有醉,隻是借著這個時機把自己藏了許久的心裏話說了出來而已。我甚至懷疑他和母親達成了某種共識,或者說今天的這番話根本就是母親的意思,隻是借著沈叔叔的口說了出來而已。
我小聲卻堅定地回答他:“恩,我聽您的。”
曾經有人說過一個笑話,說是吃法國餐,一個小時一道,若是用來賑濟災民,怕是甜點還沒上人就已經給餓死了。我和沈叔叔聊了很久,牛排才剛剛上桌。沈叔叔瞧了一眼還帶著血絲的牛排,很無奈地說:“你瞧我們就算沒活在水深火熱裏,這日子過得也太不講究了。以前的時侯,法國餐廳裏哪會用牛腩來做牛排,這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家的金字招牌?”他一邊說著一邊還煞有介事地搖了搖頭。
我見他滿臉失望,隻能好心地安慰他:“您不覺得現在的咖啡都難以入口了麼,有牛腩吃已經很好了,說不定過一段時間五分熟的豬排就流行起來了。”
沈叔叔很細心地切著牛排,原本很難處理的牛排在他的手裏變得服服帖帖,很快就被分成了整整齊齊的小塊小塊的形狀。我不由得由衷地讚歎道:“果然是拿手術刀的手,切出來的牛排都跟藝術品似的,誰還敢吃呀。”沒想到我話音剛落,沈叔叔就把餐盤端了過來,把我那份完整的牛排又端到了自己的麵前。這一係列的動作行雲流水一般,也可以想見紳士做派已經像是一枚種子深深地紮根在了他的血脈之中。
牛排雖然材質不怎麼樣,但因為是牛腩,反倒顯得很柔軟,配合著美味的醬汁,比想象中要可口許多。吃著牛排喝著紅酒,我的話匣子也自然而然地打開了。我同沈叔叔聊了許多,包括前段時間的迷茫。我很是感慨地告訴他:“有好幾回我幾乎都要放棄學醫了,因為我覺著在國難當頭的時刻治病救人什麼就是空談。可是一想到你,想到你曾經教過我的東西,以想到在救護站裏,哪怕有些傷患大家都覺得肯定活不了了,可是你卻從來都不肯輕易放棄,現在回想起來,因為我而重獲新生的傷患倒也有四五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