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略顯做作的樣子戳中笑點:“我回來本來就是來工作的,幹嘛一副為難的樣子。沒什麼事我就去忙了啊。”
這一次再見到沈仲平,倒是讓我十分意外。之前或許是朝夕相處的緣故,我隻覺得他的身上多了疲憊的感覺,不再像過去那樣看不出年齡。這一回見到他我才發現,他的白頭發竟然已經這樣多了,隨便拔下三根頭發,裏頭便有一根是白的。本來他是真正的白麵書生,這些日子卻暗淡了不少,很有些憔悴的意味了。
我心裏麵一難過,喉頭就有些哽咽。本來準備了一肚子的腹稿想要同他告別,現在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來了。我默默地轉過身去,換上手術時的衣服,認真地做好清潔消毒的工作。這種時候說再多都比不上認認真真地陪他做完一場手術來得好。
今天的這個傷員我見他的第一眼,心髒便不由自主抽緊了一下。這是個孩子,看他一團和氣的臉和還沒有發育的小個子,頂多不超過十六歲。我清楚招兵的規矩,像他這樣年級的小孩子一般是不招的,除非他是有什麼特殊的才能。換句話說,眼前的這個孩子在某些方麵比一般的成年軍人都要強。他最嚴重的傷是在頭頂。一枚炸彈在他附近爆炸,被衝擊波帶得四處飛濺的彈片削掉了他一大片頭皮,還有一小塊彈片卡在了頭頂的傷口裏,因為陷得深,血流得到處都是,傷員的神誌也有點有不大清楚了。
沈仲平看了傷員的情況,當機立斷準備立刻手術,而這個當口正好是我趕回救護團的時侯。
我小心翼翼地給傷員剃了頭發,這麼做一來可以保證衛生,減少傷口感染的幾率。二來也可以讓主刀醫生更加方便地進行手術。幾十年後,當醫療技術發展到十分先進的階段,醫生們借助著精密電子設備進行手術,這類手術的成功率便達到了很高的程度。可是在三四十年代,在戰地醫院裏,醫生們用傳統的手術刀進行手術,有時候還伴隨著日本轟炸機的威脅和藥品血漿奇缺的困難,要做成一台手術就需要醫生極強的專業素養,有時候更要有一些運氣。
我可以為沈仲平做的並不多,除了在他需要的時候遞上手術刀,有時候也要眼尖心細地替他將快要滴落的汗水擦掉。戰地醫院的設施環境和正規醫院不能比,在這樣的環境裏做手術,對醫生的體力和意誌力也是巨大的考驗。
好在他的技術實在過硬,隻用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就清理出了所有的碎片,清理完了顱內的淤血,並且細心的完成了傷口縫合。縱觀整場手術的過程,真的是天衣無縫、行雲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