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我和母親聊了很久,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理想,到了最後終於支持不住,便合衣靠在床頭睡著了。
等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一早,我從睡夢中醒來的時侯,清晨的第一縷晨光剛剛從窗簾外透射進來,窗外有啾啾鳥鳴和叫賣著柴爿餛飩的聲音。自從進了救護團以後,我就養成了聞雞起舞的習慣,可我萬萬沒想到,我起得那麼早,母親卻已經不見了。
我披上晨縷想要看看母親在做些什麼,卻意外地發現了桌上的電報紙。它被壓在水晶鎮紙底下,可饒是如此,仍舊是一副皺巴巴的樣子。那些邊緣暈開的字跡透露出一個訊息,那就是說明母親在看這封電報的時侯曾經哭過。
我想所謂的慈母之心在母親的身上有了最完美的體現。她生下了我和一對雙胞胎哥哥,從此以後不管我們空長了多少歲,不管我們身處何方,她無時不刻不在為我們牽掛和擔憂。
我做賊心虛似地悄悄把電報紙藏好,打開門循著香味一路朝廚房走去。我猜的不錯,母親起了個大早果然是在給我開小灶。我聞到濃鬱的肉香,估計是熬了好久的醃篤鮮;盤子裏盛著黑乎乎油亮亮、濃油赤醬的食物,散發著勾人味蕾的力量,讓人想象著那滋味層層深入,在口腔裏爆發和綻放,真是我最喜歡的糖醋小排;如今河蝦早已成了稀缺的美味,母親卻買到了個頭足有拇指那麼粗的河蝦,做成了香酥入味的油爆河蝦;灶頭旁碼得整整齊齊的是母親剛包好的小餛飩,大魚大肉什麼的不適合清晨脆弱的消化係統,但是清淡鮮美的小餛飩最適合饑腸轆轆的上海胃口……
我不曉得在戰爭期間所有的食物都是限量供應的情況下,母親是如何買到那麼多的食材的。可單單是她為此付出的心血和努力就足以讓我的眼眶微紅。我本來想趁著她背對我忙碌的時候去蒙她的眼睛,卻沒想到在我碰到她之前就被抓了個現行。
母親嗔怪似地看了我一眼,轉眼卻笑了:“調皮什麼,還不趕快洗手吃飯。”
我聽話地應了一聲,便乖乖地洗了手在餐桌前坐了下來。母親把我最喜歡的紫菜蝦皮小餛飩端上桌,旁邊還配了幾根油條和一碟醬油:“要是不夠,我還熬了粥,幫你盛一碗好伐?”
我拉著她的手:“媽,就吃頓早飯那麼考究幹嘛。你坐下來和我一起吃嘛,我們兩個說說話。”
沒想到母親卻斬釘截鐵地拒絕了我:“我剛才在廚房裏已經吃過了,你自己慢慢吃。過會我還要幫二月準備早飯,她大病初愈,胃口不大好,但是又要補充營養,我想給她熬一鍋豬肝粥。”
我一高興便又肆無忌憚起來:“媽,你該不是買了一整頭豬來給我們做飯吧?”
母親淡淡一笑:“哪能呢,正好你爸的同事送來,就給你們換換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