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衛二月進手術室前的淳淳叮囑:“可是二月堅持不肯讓我把受傷的事情告訴她的父母,我想她一定有自己的隱衷。”
沈仲平難得一反常態地堅持己見:“我從醫那麼多年,接觸了無數的病患。這種時候最需要家人的陪伴和照顧,父母的關愛是朋友所無法給予的,唯此才可以避開絕望的情緒,重新拾起生活的勇氣。西方的心理學家經過研究證實,若是這個時候不給病患以鼓勵和正確的引導,很容易產生心理疾病,輕則情緒崩潰、重則產生輕生的念頭。”他垂著眼,似乎在尋找合適的措辭:“況且,戰場形勢嚴峻,這裏也沒有多餘的床位。傷者恢複情況尚可的話,我們都會建議及早出院,將救治的機會留給更需要的人。”
沈仲平說的都是事實,我沒有辦法反駁他。如今資源緊缺是不爭的事實。如果每個人都希望自己的故友新朋得到盡可能多的照顧,那麼救護團的秩序便要亂了。我的腦子裏裝著一個顧全大局的想法,於是便答道:“那我等會給二月的爸媽打個電話,讓他們過來接她。”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真正走入衛二月的內心。如果說過年時的那封信是我第一次發現她的表裏並不那麼一致,這一次我才曉得她的樂觀和堅強有多麼地不容易。電話響了好幾聲,最終被一個中年男子接起。我客客氣氣地問了一聲“衛伯伯好”,沒想到對方也客客氣氣地回答我:“小姑娘,姓衛的一家人一個月前就已經搬走了,這幢房子如今也被我買下來了。”
我心裏一著急:“那麼他們去哪裏了您總知道的吧?現在他女兒受了重傷還昏迷不醒,我繼續要找到她的佳人!”
那個中年人沒料到情況這樣嚴重,口氣也變得有些焦急:“我和那個衛先生也就買房子時有過一麵之緣,他到底是做什麼的,現在又去哪裏了,我是一點也不知道。我倒是很想幫忙,這樣吧,我試著讓中間人和衛先生聯係一下,一有消息就通知你。小姑娘,你要是真的著急,你就去問問你的朋友。家裏人去哪裏了,她總歸是知道的。”
搞了半天,事情又回到了原點,一點進展也沒有。母親聽說衛二月受了重傷又才接受過手術,親自下廚燒了一鍋黑魚湯,又用保暖瓶裝了讓水清送到救護隊來。原本我還能安慰自己要堅強,看到魚湯又看看病床上昏睡不醒的衛二月,傷感的情緒簡直要將我擊潰。
衛二月這樣年輕,身體上的傷容易治愈,可是心理上的傷卻會困擾她一生。戰爭撕碎了每個人的生活,而在亂世中我們又該如何求得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