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現實就是往往你越害怕的事越會接踵而來(2 / 2)

還有一些人呢,則落下了終身的殘疾。在混亂的戰爭裏,這些傷殘的軍人必然得不到周全的照顧,他們也不願意拖抗戰的後腿,這些人在離開了救助站以後,連生計都成了問題。我在戰後也曾經在救助站裏看到過這些人,他們曾經為國舍身赴難的壯舉與他們所獲得的回報根本不成正比。

我原本以為,隻要見過了生離死別就可以練出一副硬心腸,從今往後也就不會那麼容易心痛。但事實上,不是所有的傷疤都可以痊愈的。心上的傷口就像是每天每天都被反複地撕裂,漸漸地潰爛化膿,成了永遠也愈合不了的創傷。

在戰爭裏,當我們認為如今所身處的狀態已經是不幸的巔峰時,總會發生一些事讓我們發現這不過隻是一個開始。

我清楚地記得這個日子,八月十三日。曆史上把發生在今天的戰鬥稱為“八一三淞滬抗戰”,可是隻有親曆過這場戰爭的人才知道,這一天隻是序曲,真正慘烈的戰鬥是從第二天才開始的。

八月十四日,一早便開始有許多的傷兵陸陸續續地送來。我看到那些身形消瘦並不高大的士兵,便想著或許這其中有許多人的年紀比我還要小,也許是來自於農民家庭的老幺,還來不及見識這個城市的美好與繁華,便離開了這個世界。他們中的許多人,身中數彈而氣息不絕,淋漓的鮮血將身上的軍服染了色。這血跡幹了以後,就成了深紫黝黑的一片,幹涸的血痂就像是一個硬殼,讓柔軟的軍服成了真正的戰袍。

我聽一旁負責收治病人的徐護士說,今天這一仗打得真是前所未有的慘烈,聽說好些個連隊都是整支整支地犧牲,最後連番號都沒留下。

到了下午的時侯,八字橋一帶又突然傳出猛烈地爆炸聲。團長把好幾隊後備救護人員都派上了戰場。那時候誰也不會意識到,長達幾個月的淞滬會戰已經打響了。

我在源源不斷送來的傷兵裏反複逡巡查看傷情,然後再根據他們的受傷程度來判斷手術的先後順序。一個被炸傷了腿的身影就這樣出現在我的眼前。徐護士一邊翻著收治記錄一邊說:“這個女孩子今年也才十六歲,是趁著學校放暑假特意來幫忙的救護隊員。她在轉移傷員的時侯被一顆落在附近的炮彈波及,整條左小腿都給炸沒了。

我聽了她的話,不知怎麼就生出了一種不祥的預感。預感這種東西真的很玄妙,古代說法是心有靈犀,後世則偏向於腦電波的傳輸。就像電影鏡頭裏常演的那樣,這一分鍾先生出了事,下一秒太太就失手摔了杯子,雖然是藝術的誇張手法,但卻也是有現實依據的。

所以當我心裏突然一沉的時侯,下一分鍾便走上前去觀察傷者的臉。我用手拂去傷者臉上的血汙,下一秒就像是被驚雷劈中,整個人像被施了禁身術一樣釘在了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