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沉吟了一秒鍾,突然笑道:“其實能去留學也挺好,你想去一時半會也去不了不是麼!”
這下卻是換成大哥吃驚了:“還以為你會和爺爺死磕到底呢,要是搞出太大的動靜,我還想著到時候要不要站在你這邊就成了我最大的麻煩。真沒想到你卻自己想明白了,你要知道委員長最在乎的就是防微杜漸,也就是所謂的‘攘外必先安內’。你倒好,在這種緊要關頭做出這種出格舉動,簡直就是自己往槍口上撞。”
祖父清醒以後,家裏凝重的氣氛便達到了臨界值。父親幾次試圖想要借著送藥的機會同祖父溝通,但卻都被他趕了出來。終於在下午三四點的時侯,父親趁著喬治大夫複診的機會終於進了祖父的病房,並且在裏頭待了很長的時間。期間伯父伯母幾次三番地想要尋到機會進去瞧瞧兩個人的情況,但都無功而返。因此,因為幸災樂禍而生出的幾分高興也都不見了。
因為最終隻買到了三等艙的船票,所以根本帶不了多少行李。母親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替二哥收拾好了行囊,在這期間,她保持了驚人的鎮定和堅強,直到二哥握著她的手,認真地說道:“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看到你。”母親的淚水就像是汛期時的黃浦江一樣,“嘩”地一下潰堤了。
二哥走的時侯是一個少見的大霧天,大家去碼頭送別他的時侯,甚至沒法看清海關大樓上時鍾的指針。父母、大哥和我,也就隻有忠心耿耿的水清一塊來送別了二哥。當然水清對二哥的態度似乎並不僅止於忠心,似乎帶著點《家》裏鳴鳳對覺慧那樣的暗戀,隻是二哥這一走,恐怕這段朦朧的情感也便就此夭折了。
整而個過程中父親卻是最緊張的那個人,他一直神情嚴肅地觀察著四周的情形,最後連擁抱都免了,一個勁地催促二哥上船。
二哥用吊兒郎當、滿不在乎的口吻問出了大家最想要知道的問題:“到什麼時候才能解除對我的流放,總不見得讓我一輩子都在異國他鄉這麼漂著吧?”
父親同樣回給他一個滿不在乎的笑容:“等到開戰的那一天,你就可以回來了。”
母親給二哥整理行裝的時侯,很是掬了一把辛酸之淚。然而真到了離別的時刻,卻始終堅強地微笑著,隻是叮囑二哥要好好照顧自己,一到美國就給我們發電報。
經曆了一次又一次的離別,真是令人難過。而最可怕的事卻不止於此,戰爭還未開始,生活就已經四分五裂,更不用說戰爭爆發以後會陷入到怎樣的境地中去!
幾天以後就是開學的日子,沒想到開學的第一天班級裏缺席的同學就占了三分之一。班主任曹先生環顧著空蕩蕩的教室,臉上的神情更顯得落寞和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