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冷冷地“哼”了一聲,嘟噥道:“你倒是會憐香惜玉,拚了命地去救一個日本女孩。可是又有誰來可憐那些無辜死在槍炮之下的同胞?到如今連抗議和抵製也要被禁止了,國人的性命還真是輕如鴻毛嗬。”
曹遇安沉默半晌,許久才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鄒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鄒狗。對於無辜的日本人,沒有必要吝惜我的同情心,對於水深火熱裏的同胞,作為一名青年,更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去為民族的未來不懈奮鬥,這才是正確的心態不是麼?”
伶牙俐齒的二哥竟然在曹遇安麵前敗下陣來,他捏了捏放在膝上的拳頭,用一種沉痛的聲音道:“你說的自然不錯。”
那一瞬的震驚讓我在許多年後仍舊記憶猶新。沉重的苦難的麵前,有人選擇為了一己私利退縮隱忍,有人選擇拋頭顱灑熱血的抗爭,然而在這種時候還能抱著理智的頭腦和一顆大愛之心的卻是少而又少。我隻覺得幹澀的喉頭讓自己引以為傲的語言能力也退化不少,我努力地咽了咽口水:“到處都是憤怒的學生和國民黨的暗探,你這是要去哪裏?”
曹遇安又是一笑:“我家在楊樹浦有一棟小房子,是當初父母親分開時,父親留給母親的財產,平時不大過去住的。如今我想這先把高橋小姐安頓在那裏,讓她在那裏避一避風頭。等到時局安定下來,再另想辦法。”
我本來帶著滿腹的疑問,比如那個日本女孩就這麼住在他家是不是妥當,又比如他是不是要一直照顧她,可是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受到西方文化的影響,我向來對傳統文化裏對女性的束縛帶著一種天生的深惡痛絕。但是在喜不喜歡這件事情上,我卻堅定地認為矜持是一種了不起的美德,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將自己對他的迷戀表現出來半分。我從後視鏡裏觀察那個叫高橋的日本女孩,見她慘白著一張臉,整個人因為害怕而顯得局促不安。我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高橋小姐,我想你應該能聽得懂中國話,你放心吧,我們一定將你平安地送到曹先生家裏去。”
車上的人再沒有交談,汽車在崎嶇的路上不斷顛簸起伏,倒正好將每個人臉上因為各自的心事而變幻不定的神情掩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