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楚芊拖著滿身疲憊回到歧山。待到將身體浸入歧山一處隱秘的山泉中時,那顆顫抖的心才漸漸平靜下來。這並非她第一次殺人,統領秦雅告訴她,很快就會習慣的,可從她十四歲第一次殺人,到如今已經三年了,她還是不能習慣。
過了今晚,她就十七歲了。
楚芊記得母親說過,她出生的那天。月光澄澈,繁星滿空,此生必定幸福安康,如意順遂。
楚芊將身體在水中蜷縮起來,撇了撇嘴,母親的話一定是哄騙自己的,且不說自己與母親的緣分早早的就斷了,便是這些年來自己手中匕首奪去的生命,這一生就注定坎坷遍地,荊棘叢生。
十七歲的尋常女子要麼待嫁閨中,要麼讀書女紅,而十七歲的自己卻要執刀殺人。
身上的血腥味被冷水衝的淡了,可楚芊似乎依舊看得到手上的鮮血,楚芊知道。這是自己的命。
從十年前進入歧山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的命運必定與尋常女子不同。比起那些淪落青樓或化身細作的女子,僅僅是為了任務而殺人的自己,已經很幸運了。
透過皎潔的月光,楚芊仿佛看見了自己溫和嫻靜的母親,一顆淚水滑落眼角,融進衣衫。
她好想母親,父親,還有慈祥的祖母,可愛的弟弟。
閉上眼睛,眼前就又浮現起八,年前的景象,那些壞人,搶走了母親,重傷了父親,殺死了祖母。自己與弟弟被母親藏了起來,才躲過一劫。
那時,家中雖不富裕,但父親教書,母親刺繡,楚芊過的很是開心。
那些快樂之所以會失去,都是因為那些壞人。
家中遭此變故,生活也變的艱難。父親重傷無錢醫治,弟弟年幼無人撫養,無奈之下,楚芊隻好賣身為奴,為父親治病。卻不想,買下自己的,竟是歧山暗衛。而自己,也在經受了煉獄般的訓練後,成為了歧山暗衛。
“師姐,師姐,你在嗎?”略顯稚嫩的嗓音在幽靜的夜晚顯得格外清晰。讓楚芊從回憶中醒來。
聽到師弟林小寧的呼喚,楚芊從潭水中站起,卻因在冷水中浸泡時間過久,身體僵硬,又狠狠摔回了水中。
林小寧聽到動靜,繞過石壁,就看到在水中掙紮的楚芊。月色之下,隱約還能看到發梢邊已被凍成冰珠的小水滴。
讓小師弟看到自己這般狼狽的樣子,楚芊也隻能無奈苦笑。以往自己也會在這裏衝洗掉身上的血腥味,這點師傅是知道的,而今天卻因為想起了父母與以前的事情忘記了時間,想必是師傅著急了才會讓小師弟來找自己吧。
看到這樣的師姐,林小寧震驚的一時楞在那裏,自打記事以來,師姐便一直規矩有禮,進退有度,何曾這樣狼狽過。
“小寧。”看到發愣走神的小師弟,楚芊不得不出聲喚他。
“哦,師姐,師傅說,在這裏一定能找到你,果然師傅更了解師姐。師姐,這太冷了,你全身又濕透了,還是快回青峰院換身衣服吧。”林小寧為自己的走神感到些許羞愧,迅速轉移了話題,扶著楚芊去洗漱更衣。
楚芊也不拆穿小師弟的那點小心思,接著問道“師傅呢?”
林小寧被風吹的打了一個寒戰,說道“除了大師兄沒回來,其他人都在師傅的青峰院呢。”
楚芊點了點頭,仰頭望著玉盤般的園月,嘴角微微翹起,雖然不像尋常女孩那樣有父母的疼愛,但卻有師傅的憐愛與師兄弟的關懷,似乎自己,也不虧呢。
待楚芊梳洗一番來到青峰院主屋時,師傅正帶著小師妹和兩個小師弟擺放碗筷。楚芊順手接過師傅手中的碗筷,幫著忙起來。
吃飯時,林清並沒有問楚芊回來晚的原因,像往年一樣,給自己的徒弟們發了紅包,又許他們玩鬧了一會,才把他們趕去休息。
其樂融融的年夜飯後,幾個小徒弟都去睡覺了,林清才對楚芊說道“阿芊,今晚可是任務出了問題?師傅知道,阿芊心善,可……”
林清話未說完,楚芊便出聲打斷,“師傅,徒兒的任務沒出問題,徒兒隻是在清潭衝洗時想起了……”
“阿芊可是想父母了?”
對於自己的小徒弟,林清還是很了解的。
楚芊是被林清買回歧山的,當時,隻覺得這丫頭眼中的倔強與曾經的自己十分相似,不忍心這樣的女孩被那些心思不正的人買去,就把她帶回了歧山。這孩子也沒有辜負自己的栽培,在同屆的歧山暗衛中,也算是佼佼者了。
她一共四個徒弟,一個女兒。最最讓她費心的就是楚芊,倒不是她偏心,徒弟之中唯一的女孩,卻是幾個孩子中最懂事,最努力,最上進的。甚至連她的大師兄葉子寒也比不上她的那股認真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