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夢境(1 / 3)

沉重的朱紅色大門緊緊地關閉,昏暗的燭光將殿中的影子映射在重疊的華麗簾幕上,雲羅香在紫金爐中燃燒著嫋嫋上升,大殿最深處斜倚在龍椅上的人敏銳的眼睛卻盯著書案正中交錯擺放著的兩把刀劍,似乎努力想看清楚刀劍上的花紋.然而,眼神雖然銳利,而龍椅上的人卻病了,病的很嚴重,嚴重到他自己都知道撐不到今夜子時.

椅子上的人忽然笑了起來,自己這一生,是多麼的驕傲,驕傲的將九州大陸踩在腳下,都不屑一顧.當年自己將九州大陸統一之前,九州十二國已經混戰了幾百年,統一之後,史官將那個混亂的時期稱做戰國.但他卻不知道,在子夜之後,史官會將他已怎樣一種姿態載入史冊?初統一時,九州的百姓稱他是戰神,是將他們從戰爭中解脫出來的人,但他自己卻明白,一將功成萬骨枯的道理.在這金碧輝煌的宮城與大殿下,積壓著多少白骨,那朱紅色的柱子和大門又是多少人的鮮血染就.很多次在夢中他看見那些當年死在他刀兵之下的鬼魂自地獄中爬出來向他索命!

而如今,他真的要和他們一同到地獄去,接受最後的審判.他知道,現在,在這空間的黑暗處,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他,他們都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他究竟要將這九州至尊的帝位傳與哪一位皇子.

他忽然歎息了一聲,這朱紅色的大殿上有過多少指點江山的淩厲,有過多少運籌帷幄的決策.但他卻在這裏,將兩個親生的兒子,兩個親生的女兒送上了法場究其原因隻有一個,他們太急切地想要得到他的江山,甚至等不到他殯天.而現在,在天琳和天晗之間,他又該如何?

他拿起筆,蘸著血紅的朱砂,寫下一生中最後的一道聖旨,然後劇烈的咳嗽著,他捂住口,血在指縫間蜿蜒流下,他重重地向後靠去,忽然笑了起來,自己總算沒有死在病塌之上。而是死在了自己的江山上。該滿意了。大殿外,打更的梆子聲傳來,在安靜的夜裏分外淒涼,正是子夜。

朱紅色的大門被推開,人們湧進來,妃子們掩著麵圍在他身邊泣不成聲,而大臣們和兩位皇子則恭敬地跪在玉階下,安靜地送走這睥睨一世的帝王,直到皇後擦幹眼淚,拿起了書案上剛剛寫好的遺旨……

史書記載:滄平十二年五月十二日子時,衍高祖武神帝蕭氏華炎病逝於辰明殿,留詔書一封,曰:朕戎馬半生,統一九州大陸,今惡疾纏身,自知大限之期不遠矣。縱觀皇族子孫,唯存羽王天琳與震王天晗,然視其兄弟二人,才智武功皆上上之選,實難抉擇,故今以長江為界,北為瑕國,並金孤刀封與天晗,南為璃國,與昭明劍封與羽王天琳,瑕以洛陽為都,璃以杭州為都……

皇後將詔書交給宰相宣讀之後,便立即舉行了風光的葬禮,待地宮的門封閉之後,新的璃皇和瑕皇便在武神帝的墓前舉行了登基儀式,之後便攜了一班臣子到自己的國家去。

而九州大陸便在幾百年的戰國和大一統的衍朝之後,進入了瑕與璃的對峙,幾經分裂,幾經統一,畢竟誰都想做皇帝,誰都不想做半個九州的主宰,他們渴望成為高祖武神帝一樣的戰神,擁有和他一樣的文治武功,為了這個夢想,他們在九州大陸上演繹了無數的傳奇。一次又一次的撕殺在一起。讓汗青史冊變的血肉模糊……

“哥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粉妝玉琢的女孩子急得跳腳,卻追不上馬車逐漸加快的腳步。

“等著,等長大了我就回來。”

琉璃榻上的女子陡然睜開雙眼,揉揉自己的太陽穴,站起來,走過去打開了房門,夕陽直直的射在她的臉上,女子走過去,倚著朱紅色的欄杆,望著樓下的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滿是塵沙的道路,心中忽然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如果自己在此刻縱身躍下,會如何呢?女子的唇角不禁上翹,笑了起來。黃昏的風吹起了女子雪色的裙裾。她想起了那個夢,然而卻想不起來是誰讓她等待他的歸來?

“苑主?”身邊有人輕聲呼喚,女子轉過身去,問道:“怎麼了?”

使女小心翼翼地回答:“掛牌的雲霞姑娘病了,蘇管事讓我來問問苑主怎麼辦?”

那女子略一沉吟:“去把門口的牌子換成我的。我來替她。”

“苑主?”侍女驚呼,已經半年沒有公開露麵的苑主竟然代替一個才出道不久的樂伎演出?

“去安排,不要楞在這裏了。”白衣女子一揮手,轉過身進了房間。

如今掛牌,牌子上寫的一定是雪姬,然而又有多少人知道她還有另外一個名字?憐雪,雪兒,年幼的記憶,母親總是如此溫柔地喚她,而如今,再沒有人如此溫柔地喚她的名字,這兩個字早已如同昨日黃花一樣死去。

牌子剛剛掛出去,杭州城的人就奔走相告,無情苑的無心花魁雪姬姑娘今晚要再次登台獻藝了。不到一刻鍾無情苑當天晚上的進門牌就銷售一空了。

酉時,無情苑和往日一樣人滿為患,隻不過今天的客人卻都是城中的富豪或者朝中的顯貴,他們聚集在這裏,想一睹半年沒有露麵的無心花魁的絕世風華,無心花魁還沒有出現,他們或心不在焉的聊天,或低頭品茶,直到那個傳說中有著傾國傾城的女子出現。

那女子一襲雪衣地出現在高台上時,他們幾乎都停住了動作,幾乎忘記了呼吸。

雪衣女子坐在琴幾前,抖了抖雙手,纖纖玉指在七根琴弦上行雲流水的撥動,那樂曲如清澈的梵音,流淌在每個人的心底。如此的琴音中,台下一雙漆黑的眸子一直注視著她,在這樣的琴聲中仿佛要將她的心底看穿。

一曲終了,許久,緩過神來的人們才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雪衣女子卻一句話都沒有說,徑自轉身離去。

雪姬剛剛在房中坐下,就聽到管事在門外說道:“苑主,有位客人執意要見您。”

“在哪裏?”雪姬問道。

“浣花閣。”

雪姬皺了皺眉頭,輕輕喚了一聲:“暗影。”一個雪白的身影自角落裏躥出,被雪姬抱住,打了個哈欠。

浣花閣裏,紫衣的青年慢慢地品著杯中的女兒紅,見珠簾外一雙雪白的絲履由遠及近,便扔出一隻金錠子道:“去罷,請你們苑主來。”那金錠子在地毯上滾了幾滾,停在了門邊,那雪白的絲履卻不曾停住,它的主人撩開珠簾道“是公子急著要見雪姬麼?”

紫衣的青年舉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抬頭望向門口的女子,眸中閃過一絲暗光。門口的女子一襲雪白的衣裙,黑色長發在頭頂挽成傭懶的墮馬髻,斜斜插一支羊脂玉釵,絕色的臉上有近乎沒有的笑意,白色的雪狼在懷裏打著哈欠,見到陌生人張開了口,露出了驕傲雪白的狼牙。

“正是,在下想請姑娘唱一支曲子。”

“公子應該知道,雪姬是不唱曲子的。公子若想聽,無情苑有很多出色的歌伎。”雪衣女子淡淡地看著紫衣青年,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可在下隻想聽雪姬姑娘唱。在下隻聽說天下第一美人琴棋書畫各種樂器無所不精,在下很想知道姑娘的歌喉是否如同琴藝一樣出色。”紫衣青年又飲下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