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蒼穹浩藍,萬裏無雲,陽光絢爛,百花爭妍。輕快的鑼鼓回蕩在青山間,歡快的笑語盤旋於晴空下。
一大早,靈竹就被侍女叫醒,穿嫁衣、梳紅妝。她隻用老老實實坐著,任人妝扮,身邊的丫頭們可忙壞了。
“繡荷,吉祥如意果呢?快拿來讓夫人捧著!”
“眉毛再畫深一些!長點長點!”
“誒,發髻再盤高一點!鳳釵呢?綠翡團珠冠呢?快點快點!”
“不是這雙!這雙繡鞋是白頭吟的,拿鴛鴦錦的那雙來!”
“你們小心點,別碰倒了花瓶!這屋裏的裝飾一樣都不能動!”
鑼鼓聲越來越近,吵得耳朵有些疼。侍女還在畫精致的妝容,靈竹一動也不敢動,隻好轉動眼珠,向外麵瞥去。
“花轎快到了!畫好了沒?蓋頭呢?蓋頭!”
縱然之前已經安排好步驟,到了正式上演的那天,還是免不了手忙腳亂。但好在終於在花轎停在水榭曲折木橋外,席捷跳下馬前,搞定了一切。
蓋頭一罩,人被扶起來。靈竹視線被阻擋,看不到路,不禁慌張地抓住侍女的衣袖。
侍女理解地在她耳邊說:“夫人,您抓緊我就好了,放心,不會有事的。一切就按我之前告訴您的規矩來,什麼時候該做什麼,忘了也沒事,我一直站在您身旁,會提醒您的。”
鑼鼓聲、鞭炮聲交雜在一起,震耳欲聾,侍女用吼地說話,靈竹才能模模糊糊地聽清。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抬腿邁步,因為不敢走快,所以厚重的裙擺幾乎沒有波動,平靜地垂著,尾端略有漣漪,像微風中的荷葉。她一身大紅,被笑得燦爛的侍女扶著,緩緩地走了出來。水榭紅紗飄揚,池中紅蓮盛放,一切美好得如同幻夢。
而今天,期待多年的美夢,終於成真。
席捷深吸一口氣,壓製欲滾落的淚水。
縱然星河,燦爛無邊,也抵不過,你回眸瞬間。
縱使天下,山河絕豔,終抵不過,你一個笑靨。
誰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日日夜夜。我卻要生生生世世,與你永永遠遠,縱馬並肩,數盡歲歲年年!
你是微瀾湖麵,倒影青巒。是我一生眷戀,一世風帆。
你可知,顏若,上窮碧落下黃泉,我愛你,世事輪轉,萬載不滅!
走了一段距離,靈竹覺得身邊的人換了,手也被交到另一個人手裏。心莫名安定下來,因為她知道,此刻握著她手的那人,是席捷。
進了花轎,放下布簾,嗩呐聲忽然響起,外麵有人高喊:“起轎嘍!”。
花轎搖搖晃晃朝前走,要圍著山莊轉一整圈,在重畫殿舉行儀式。在這之前,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讓靈竹整理煩亂的心情。因為緊跟在席捷白馬後麵的那匹黑馬上,坐著的不是傅恒,而是流雲。
其實昨晚席捷走後,靈竹睡不著,半夜偷偷爬起來。本來是想隨便走走散散心,沒想到回過神來,已經走到去傅恒別院的路上。
歎口氣,不知道該繼續前進,還是改路躲避。如果流雲沒有走的話,恰巧碰到了,自己該以怎樣的心情麵對。
想了想,決定換條路走,卻在轉身那一刹那,愣住了身形。
暮鼓晨鍾抬頭現,海棠尚未眠。誰的輪廓在屋簷,傾斜了惦念。
黑色披風獵獵招展,遮住半邊明月。他從牆壁上跳下來,一步步走近。垂在袖外的右手上,翠玉扳指在銀輝下發出耀眼的熒光。
“你……你是……”他每上前一步,靈竹便後退一步。
一直向前走走不完距離,一直向後退退不出回憶。
靈竹最終站定,直直地望著他,想要像往常一樣,看透他凝眸深處的繁華人間。
你是來……帶我走的麼……
告訴我你還愛我,放不下我,不能把我讓給席捷。
告訴我你願意拋開沉重的枷鎖,為愛衝動一次,帶我一同逃走。
若是這樣,無論山南水北,我願與你共赴未知的明天。
靈竹滿含期待的眼眸越睜越大,他快速走過她身邊。腳步帶起一股清風,劃過她的眼角,激起一串淚珠。
一句話都沒有說,甚至連視線也未落在靈竹身上。他目不斜視,步履穩健地,走過了……視若空氣……
眼淚滑落完全不受控製,靈竹意識到自己哭了,是在轉身看他離去的模糊背影時。
黯淡的彎月倚在天空的角落,月輝下人影飄搖斑駁。他仿佛走出了回憶的冷漠,為你我重演一場錯過。
月光記錄這一切,伴著淚水晶瑩搖曳。抹不去是你背影的凋謝,思念靜靜湮滅。
淚水折射月光的顏色,滴落的是昨日的光澤。他譜寫那首遺失的歌,那首追憶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