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姐姐邀我到萬府小住幾日。本不想再到任何地方,隻是看到姐夫和姐姐那殷切的眼神,我知道我若不去,他們心裏會一直背負著這個包袱。於是,我答應了。
在金陵桐城的萬府,我受到了最好的招待,吃喝住行都有人伺候,就像是又回到了聽雪樓的那段日子,什麼事都不用我做,感覺自己像一個廢人似的,我不喜歡這樣的感覺。我找到林姐姐,告訴她不用這樣,可她好像誤解我了,以為伺候我的丫鬟不盡心,要責罰她們,兩個女孩被嚇得渾身打顫。我解釋都快磨破了一層嘴皮子,伺候我的那兩個丫鬟才免於受罰,這件事後,我也就不再找林姐姐說不用丫鬟的事了,免得她們兩個女孩再受無妄之災。
日子就這麼過著,轉眼我到萬府已逾十日,我隱約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可就是說不上哪不對!直到這天,我趁人不注意,溜出萬府,打算逛一逛桐城,在一個茶寮裏,我聽到了有茶客提到了萬府,於是我不由得用心去聽了。茶客們大概的意思是:萬府出了事,半年前,萬府二公子萬坤被一來路不明的人下了毒,至今躺在床上,不能落地成了一個半死不活的廢人,萬府多方求醫均是無果而終。我終於知道了不對勁的是哪裏了,在萬府那麼多天,我竟然沒有見過萬坤,頓時心下冰涼:怎麼會這樣,如果說萬坤半年前就中毒至今不能下床,那三個月前傷我那個人又是誰?忽的想起了姐夫那日在小院中奇怪的舉動和林姐姐愧疚而痛苦的眼神。心底生出一絲莫名的不安,疾步走出茶寮,我向萬府飛奔而去,我要知道真相。
回到萬府,管家萬福一見到我,拉住我急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回來了,老爺和夫人在發脾氣,都快把萬府拆了!”我謙然道:“我隻是出去隨便逛逛,這不回來了嗎!”讓管家帶路,我去了萬府的正廳。一進廳,我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伺候我的兩個丫鬟初一和十五臉頰紅腫,嘴角有血溢出,正跪在地上低聲抽泣,渾身不住地顫抖。我緩緩神,理了一下思路,盡量使語氣顯得平和些:“姐夫,姐姐我回來了。”林姐姐聞聲,立刻奔到我身邊拉住我上下打量,顫聲說道:“你沒事吧!”我裝作無知的樣子答道:“沒事!”他們的態度讓我更加確定了我的懷疑。不忍讓初一十五再跪在地上,我溫言道:“姐夫,姐姐我沒事的,是我不好出去沒有打招呼,你要怪就怪我好了,放了初一十五吧!”林姐姐眉頭一擰,回頭對初一十五不耐煩的道:“這次小姐沒事,姑且饒過你們,下不為例!”萬福聽到林姐姐鬆口,急忙拉著初一十五退出了正廳。
待所有人退下後,林姐姐拉著我溫和的叮囑:“下次不要再這樣一聲不響的就出去,讓我和你姐夫擔心了。”我心中感動,鼻子一酸,眼淚幾乎奪眶而出。不行,現在不是感動的時候,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我去弄清,我暗中用力一咬下唇,試圖讓自己清醒些。我漫不經心的開了口:“下次不會了,姐姐我到現在都還沒見過萬坤,我想去見見他!”不出我所料,姐夫和姐姐倆人同時愣住了,隻一會兒,林姐姐回過神來僵硬的笑道:“他——他傷了你,沒有臉來見你。”我故作天真的說:“沒事的,我早不怪他了。”說著拉住林姐姐就向外拖“走,我們現在去看看他,順便告訴他我這個小阿姨已經原諒他了,他就不用太內疚了!”我感覺林姐姐身子僵硬的站在那裏如同雕像,我拖不動她。“小——菊!”姐夫猶疑的開口了,我放棄了拖林姐姐出去的想法,轉身問道:“姐夫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你……”姐夫吞吞吐吐半天說不出一個字,倒是林姐姐很幹脆的問我:“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麼?”我聳聳肩,故作輕鬆的自嘲道:“也不多,我先說說我的推理,如果有什麼錯的,漏的你們再補充補充。”我比了個請的手勢讓他們坐下,我也找了個位子坐下,將我的推理娓娓道來:“萬坤半年前不小心被人下了毒,弄了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萬家訪盡名醫卻毫無起色。三個月前,有人上門說可以醫好萬坤!”眼角瞄了眼萬震和林姐姐,我不疾不徐的繼續我的“演說”:“可是這人有一個條件是要拿萬家的獨門毒藥——花青來換。兩位救子心切,答應了那個人。但你們沒有想到,那個人不但沒有兌現諾言,還用花青傷了我,讓萬家和聽雪樓結怨。事後,兩位恍然大悟上了當,為了挽回自己的過失,於是就有了碧沙鎮上,我‘無意’救了萬夫人,為了報答救命之恩,萬夫人讓夫婿送解藥的一幕!”說完我眯起眼睛看著坐上震驚不已的萬坤和林姐姐,等著他們告訴我另外我所不知的內幕。姐夫動了動幹裂的嘴唇,終卻什麼也沒有說出來,林姐姐輕歎口氣,問道:“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我撥弄著手中的茶杯,慢慢道:“你那天阻止我自殺時,說了一句‘小菊,你不會有事的,不就是萬家的花青嗎!’當時我就奇怪,你怎麼會知道我中了什麼毒。後來姐夫來了,我對於你們的身份很意外,同時我也有了一個更大的發現你們和傷我那個萬坤一點也不像。若僅是因為萬坤傷了我,姐夫就跪下給我賠不是,這說不通,俗話說男兒膝下有黃金,更何況姐夫是江湖上響當當的金鏢王,怎麼能為這麼點事給我這個黃毛丫頭下跪。到了萬府十餘日,我竟從來沒有見過萬坤,加上我今天在街上道聽途說的一些事,所有的線索加起來要得出我剛才的結論也就不難了!”林姐姐看著我,眼中有掩飾不盡的哀傷:“坤兒的毒,我們想盡辦法卻無果,也查不出是誰下的毒。三個月前有一個江湖郎中到我們家說他可以治好坤兒,條件是要用花青和他換,雖然當時也懷疑過他的身份,可是天下父母心,看著坤兒在那裏受苦,我們就……”林姐姐有些說不下去了,姐夫木然的看著林姐姐一語不發,過了好一會兒,林姐姐似乎冷靜下來了,繼續道:“坤兒服了江湖郎中的藥,確實有了起色,可是僅僅十天坤兒就又和原來一樣躺在了床上,昏迷不醒,情況比原來更糟!幾乎同時聽雪樓找上門來說萬坤用花青傷了聽雪樓的人,要我們給解藥。我們當時氣極,坤兒都已經這樣了,他又如何去下毒傷人,於是想也不想就回絕了聽雪樓。後來聽雪樓三番五次派人前來求解藥,我也隱隱發現了事有蹊蹺,派人去打聽,才知道確實有人冒用坤兒的名號給聽雪樓的人下了毒,我們不願和聽雪樓結怨,正打算送解藥去聽雪樓的時候,收到一封信,信上說如果我們給聽雪樓解藥,那麼坤兒也就沒救了。這時我們才算明白過來,其實從坤兒中毒開始,一切都是一個陰謀。你姐夫為人一生正直,從未做過虧心事,可這次為了坤兒我們沒有去送解藥。時間就這麼拖著,坤兒的病也越來越嚴重,而那些人卻再也沒有出現,眼看救坤兒無望,我和你姐夫決定先去聽雪樓探虛實,結果是聽雪樓的玄武堂出了事,而我們又不能給解藥救你,慕容樓主在你和聽雪樓之間徘徊不定,到這裏整個事情也就明了了,有人要扳倒聽雪樓,而我們不過是他們扳倒聽雪樓的一顆棋子。我們不願成為被人擺布的棋子,本想把解藥給你,可你卻已離開了聽雪樓,所以我們一直跟著你。後來的你都知道了。”我愕然,沉默半晌我喃喃的開口:“帶我回萬府是為了保護我。”頓了頓我輕輕道:“我能去看看萬坤嗎?”林姐姐和姐夫對望一眼,然後默默地點點頭。
錦被下的萬坤果然不是那天我見到的萬坤,他臉色青黑,眼睛緊閉,整個人毫無生氣。我心中莫名的怒火燃起。察看了萬坤的情況,我心下有些明了,回頭堅定的說:“姐姐,姐夫給我一些時間,我一定可以替萬坤解毒!”姐夫和林姐姐驚訝的盯著我,瞬間驚訝轉為驚喜,林姐姐激動的說:“真的!”“嗯!”我故作輕鬆的點點頭。
三天過去了,回憶著在雲山坳和聽雪樓那些日子學到草藥知識,毫無進展,可是隱隱約約覺得萬坤的症狀好像有些印象,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小菊小姐!”初一打斷了我的思緒“大少爺回來了,夫人請小姐到偏廳相見。”“知道了!”我應道,而心下不由得歎氣:唉,說了多少次,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了,和小陳一樣,初一和十五看來永遠也不會叫我小菊的了,想要和她們平等的交流還真不容易。到了偏廳,隻見姐夫和林姐姐坐在主位,而緊挨著主座右邊的客位首座坐著一個身著湖藍色衣裳的青年男子,他和姐夫簡直就像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不用猜我也知道他是誰了。“小菊!”林姐姐看到我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姐夫,林姐姐!”我禮貌的問候了主座的兩位。而客座上的那位轉頭看著我,我禮貌性的向他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他卻盯著我沒有任何反應。見狀,林姐姐走到我麵前拉著我笑道:“小菊,這就我的大兒子萬寅,萬寅發什麼愣,還不來見過小阿姨!”萬寅一愣,繼而看了姐夫一眼,又看著我默不作聲。“不用了,萬大公子還是叫我小菊好了!”我淡然的答道,要一個比我大的男子叫我阿姨……,開玩笑,堅決不行!“不行,這樣豈不亂了輩份!”很少說話的姐夫竟然開口了,萬寅緊抿著嘴唇看著姐姐和姐夫,然後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從牙縫裏蹦出了三個字:“小阿姨!”沒想到他還真喊我小阿姨,我尷尬的點了點頭。見禮完畢,林姐姐拉我坐到了她身邊的客座首位坐下,姐夫疲憊的說:“寅兒,把你探查到的都說說吧!”萬寅正色道:“兩個月前聽雪樓北邊的玄武堂被人劫了商貨,而且有人闖進玄武堂傷了堂主冷遊,這次聽雪樓在北方根基受到的重創,對聽雪樓以後的發展影響很大,慕容樓主親自去了北邊,聽說隻是收到了一封信,無果而返。”心裏咯噔一下,隻知道聽雪樓出了事,沒想到竟那麼嚴重,慕容大哥沒事吧!萬寅喝了一口茶繼續道:“緊接著,十三世家幾乎是在半個月之間半數以上的商號被人毀了。而下一個目標據說是水凝軒和秋曉莊!”偏廳裏麵一時靜寂無聲,林姐姐和姐夫都陷入了沉思。“那坤兒……”林姐姐忽然說話了,萬坤臉色黯然,輕輕搖了搖頭。姐姐和姐夫臉上盡是失望之色。
夜晚,明月當空。我靜靜的佇立於院中,凝望著月亮出神。“快十五了!”溫柔的嗓音在身後響起,回頭看到萬寅也在看天上的明月。“你——有心事!”他看似漫不經心的開了口,不理會我詫異的目光他繼續道:“我在聽雪樓第一次見到你時,也是這樣的夜空,你在菊苑賞雪,眉宇間悲哀的神色讓人忍不住——”“你怎麼進的聽雪樓?”看著他溫柔的眼神我隱隱有些不安,急忙岔開了話題,他微微一愣,轉瞬,笑了:“聽雪樓那麼大,中間盤根錯節,總是會有些空隙的。”心下黯然:是啊,聽雪樓那麼大誰又能保證所有人都是忠心不二的。“你明天又要出門了吧!”我問他,他不解的看著我,我解釋道:“我看到十五幫你整理行囊。”他默默點頭,一個念頭在心中形成,我看著萬寅堅定的說:“我要和你一起出去。”似乎被我的話嚇到,他疑惑的盯著我,我淡淡的說:“不用多想,我沒別的意思。隻是在這裏我沒有辦法弄清楚萬坤所中之毒;另一方麵,我想出去看看,也許能知道誰是這次事件的幕後黑手,為萬坤討個公道,也為自己討個公道。”也許是看出了我的堅定,萬寅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