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襯衫
百味人生
作者：季明
何小山從商場回來，發現媽媽仍然在房間裏感慨。她好奇地摸摸這看看那，不停地說：“真好呀！能在這裏住兩天，也不枉來世上一回。”
她扭過頭，看見何小山回來，便又問：“住在這裏，多少錢一天啊？”
何小山已經記不清媽媽是第幾次這樣問了，就回答：“180塊，市電視台結賬。”
“老天爺，兩天就是360塊，這麼貴呀！”媽媽再次驚歎。
何小山望著麵容憔悴的媽媽，心中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和這間客房相比，自家那破敗得東倒西歪的小屋，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媽媽是第一次走出小山村，也是頭一回來到像豐穀這樣的中型城市，市電視台安排母子倆住進這家賓館，何小山知道，這不過是豐穀市一家普通的賓館，客房也不過是普通的雙人間而已，但對媽媽來說，就像住進天堂一樣。雖然媽媽才40歲，但由於過度操勞，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蒼老許多。家裏有常年患病的爺爺奶奶、癱瘓在床的爸爸和在縣城上高中的何小山，所有的家庭重擔全壓到媽媽一個人身上。
何小山的學習成績一直非常優秀，被一所重點大學錄取，但入學的學費和今後生活費，讓他陷入絕境。剛巧豐穀市電視台正在開展一項名為“春風送暖”的助學活動，向何小山伸出了援助之手；同時，為了得到廣大市民的支持，市電視台精心挑選了十個成績優異的貧困學生家庭，到電視台錄製一檔訪談節目，何小山家也接到了邀請。
來的時候，媽媽穿了一套她最好的衣服，所謂最好也不過是幹淨整潔而已。除了一條淡青色的褲子稍微像樣外，那件洗得發白的上衣，肘部已經磨得透亮，幾乎成了網狀。
看著媽媽單薄的身影，何小山鼻子不禁有些發酸，他急忙從手中紙袋裏掏出一件嶄新的紅襯衫，說：“我給媽媽買了一件新衣服，快穿上試試。”
媽媽責怪道：“這孩子，怎麼亂花錢！”
媽媽激動地穿上紅襯衫，仿佛年輕了10歲。何小山對媽媽衣服的尺碼十分熟悉，紅襯衫非常合身。
印象中，媽媽從沒穿過新衣裳，在商場，他一眼就看中了這件紅襯衫，毫不猶豫地掏錢買下。他想讓媽媽穿得漂漂亮亮的上電視。
何小山說：“媽媽，明天我們去照張相吧。”
媽媽歎了口氣：“咱哪有這個閑錢喲！”
“不怕，我暑假打短工掙了600多塊錢，還剩不少哩，我想和媽媽照張合影！”
第二天，何小山和媽媽去電視台錄製節目。剛進門，導演看見何小山媽媽身上的紅襯衫，立馬皺起眉頭：“不是讓你們穿樸素點嘛！”
何小山發現其他家庭的媽媽們都穿著破舊的衣服。
媽媽不知所措地看看導演，又看看何小山。
導演說：“趕緊換上舊一點的衣服，節目錄製馬上就要開始了。”
媽媽慌了神，急忙要脫紅襯衫。何小山一把拉住她，說：“不要換，就穿紅襯衫！”
導演瞪著何小山：“你什麼意思？”
何小山迎著導演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如果非讓我媽換衣服，我們就不參加節目錄製了！”說完拉著媽媽，在人們詫異的眼神裏，往外走去。
導演怔愣了一下，急忙叫住何小山，說：“談談你的想法。”
何小山說：“雖然我們家非常困難，需要幫助，但是，我們不是乞丐，來這裏不是向人們展示貧窮和痛苦的！”
導演目不轉睛地盯著何小山，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拍拍他的肩膀，說：“好樣的！”
導演轉回身，吩咐助手：“節目錄製暫停，立即去買同樣的幾件紅襯衫，給每個家庭的媽媽都換上新衣服。”
選自《紅港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