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年沒太吃驚,步青不寄錢給他說明他的廠和店情況不好。步年看大香香的臉色,似乎還有別的事發生,就問:我女兒可好?說起小香香,大香香一臉驚恐,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大香香怎能不急,自從步青把店關了把廠子弄倒了後,她天天站在鎮頭等步年回來。步年見大香香欲言又止的樣子,催促道:有什麼話你說嘛。大香香說:好,步年,我這就說,但你千萬千萬不要生氣啊,你千萬千萬要保重身體啊。步年,你兄弟步青幹出這種事,雷要打的呀,我八輩子也沒見過這種事呀。步年,步青娶了你女兒,他的侄女呀。對大香香的這個說法,步年持懷疑態度,並且本能地拒斥。他認為步青這家夥雖然品質是有點問題的,但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恐怕不至於做出來。他想,也許他們看到步青和小香香住在一起,神經就過敏了,他們這樣說隻不過是閑言碎語。他們吃了飯沒事幹總是喜歡散布流言蜚語。步年不想再聽大香香說下去了,臉上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背著小荷花向西屋走去。大香香見他們遠去,長歎一聲說:可憐的步年,老婆成了一匹馬,女兒又做了步青的老婆,苦命的人唉。
步年到了西屋,走進院子,發現大門上貼著兩個“喜”字。他感到這個屋子突然變得陌生起來,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想退出去,回頭看看沒錯呀,這是他家的院子呀,牆上怎麼有“喜”字呢?步年的心開始怦怦地跳了,雙腿發軟。他進了臥室,他的床被弄得亂七八糟,床上堆滿了衣服。步年認出來了,那是小香香的衣服和步青的衣服。這說明小香香和步青確實睡在同一張床上。步年又發現床底下還丟著幾隻避孕套,一群螞蟻聚集在避孕套周圍。這說明他們不但睡在同一張床上,而且結合了。步年抬起頭,又看到新情況,床頭上方掛著一張結婚照,相框裏小香香展露著燦爛而愚蠢的笑容,步青的嘴角則掛著一絲狡猾的冷笑。步年被步青的冷笑激怒了,他把小荷花放到床上,然後一拳砸在相框上,把相框砸得粉碎。步年走進廚房,拿了一把菜刀,出門找步青算賬去了。
大家見步年拿著一把菜刀,眼中滿是凶光,想,這下子有好戲看了,這下子步青這家夥沒好果子吃了。步年像牛一樣喘著粗氣跑過來,大家紛紛給他讓道。步年見到人就問:步青在哪裏?有人就告訴他:步青在鎮政府。步年便向鎮政府跑。跑了一段路,又見到一幫人站在路邊望著他,他又問:步青在哪裏?他們說:在鎮政府。光明鎮的人很早有人預言步年和步青兄弟倆遲早會翻臉。有人大聲地說:這回步年非殺了步青那小子不可。步年繼續往鎮政府跑,他的身後已跟了一大幫人,開始隻有幾個,後來差不多全鎮人都跟在他身後。光明鎮的人等這一天已等了很久了,他們不會錯過這個做看客的機會。一會兒,步年就來到鎮政府,不顧門衛阻攔,提著刀子往裏衝,口中叫喊:馮步青,你這個禽獸,你給我出來。他的喊聲驚天動地,響徹雲霄。步年這麼一叫,停在鎮政府院子裏梳理自己羽毛的兩隻麻雀嚇破了膽,像是被子彈擊中,從樹上掉了下來,重重地摔在地上,吱吱叫了兩聲,就死了。步年叫的時候,鎮長馮小虎正在自己的沙發上打盹(馮鎮長沒事幹的時候老是打盹),聽到外麵一聲驚雷,嚇得從沙發上彈起,彈得足有二米高。他開始還以為做夢,豎起耳朵,聽到鎮政府院子裏人聲鼎沸。馮小虎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從辦公室出來,站在二樓的走廊上,往下看。隻見有一個人提著一把菜刀站在院子裏罵娘,還有一幫人在起哄。他當然認出來了,提菜刀的人是馮步年,並且也猜到步年是來找步青算賬的。見此情景,馮小虎鎮長很生氣,把手叉在腰上,開始訓步年。他罵:馮步年,你想幹什麼,這是什麼地方,輪得到你來撒野,你以為現在還是舊社會?你以為現在還可以兩把菜刀鬧革命?你是不是到外麵跑了一趟,忘記自己姓什麼了?步年說:我知道我姓馮,我也不想鬧革命,我隻想要馮步青,然後把他殺了。步年的嗓音依然像霹靂,又震死了剛從天上飛過的兩隻小鳥。步青正在鎮政府的辦公室裏,他聽到步年在外麵吼,從門縫裏往外瞧,看見步年手上的一把刀子閃閃發光,嚇得倒吸一口冷氣。步青很理解步年的怒氣,想,換了別人也會想殺人。步青想從辦公室的窗口爬出去溜走,但窗口有格柵,要爬出去的話得把格柵砸了,如果砸格柵,會發出聲音,步年就會追進來。況且這樣做還會出現另外一個後果,就是被人當作一個膽小鬼笑話。但躲在辦公室裏也不是個辦法,很顯然步青要是不出去,步年是不肯走的。步青想,我得出去,也許步年隻不過是想嚇嚇我而已,也許步年根本沒膽子殺人。出去再說,如果步年真的舉刀向我砍來,再逃也不遲。這樣逃別人就不會笑我膽子小了。正當步年伸長脖子打算再喊叫,步青一臉嚴肅,大義凜然地從辦公室裏走了出來,在離步年約五米遠的地方站住,然後居高臨下地說:馮步年,你搗什麼亂,這是鎮政府!步年被步青這副架勢懵住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意,於是舉刀砍向步青,步年的動作很瀟灑,好像前麵那人隻不過是一隻西瓜。幸好,步青早有準備,衝出人群的包圍,拔腿就跑。步年緊追不舍。
大家看到他們兄弟兩個往東跑去,身後塵土飛揚,沒多久就看不見他們的蹤影了。大家在鎮頭等著,紛紛猜測步年會不會殺了步青。大約半個小時後,步年垂頭喪氣地出現在他們的視野裏,手上那把刀子還在。有人說刀子裏沾滿了血,有人說刀子上幹幹淨淨。一會兒,步年哭泣著從他們身邊走過。有人問他有沒有追上步青。步年說:他逃進了天柱,我找不著他,算他命大。步年說著,把手中的刀子扔到河裏。大家都鬆了一口氣,知道兄弟之間不會再出現流血事件了。
步年哭著回到了西屋。他本來是想先去找小香香的,但想起女兒已和步青結婚,心就涼了半截。步年來到自己的房間,發現小荷花已從床上爬下,捧著步青的衣服在聞,在不停地傻笑。步年衝過去,把衣服奪過來,把步青留在西屋的所有東西——衣服、鞋子、皮帶,還有箱子統統都搬到院子裏,點上了火。火很快就旺了起來,發出一股濃重的臭氣。這股臭氣使步年十分惡心,他幹嘔了幾次,他嘔得眼淚漣漣,沒有嘔出什麼東西。透過淚眼,他看到一群變形了的人在向院子裏移動,他們看上去很興奮。步年連忙擦去眼淚,那群變形的人才恢複正常。他們是因為看到火光和聞到臭氣才趕過來的。他們總是喜歡像蒼蠅一樣追腥逐臭。步年很煩這些圍觀的人,轉身向屋子裏走去。這時,他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爹。那聲音是小香香發出來的,步年的心熱了一下。步年回頭,小香香已在他跟前。步年乍一看小香香,吃了一驚。半年沒見,小香香已變成了一個大姑娘,身體看上去完全成熟了,胸鼓鼓的,屁股又大又圓。小香香變成大姑娘後同小荷花一模一樣,簡直是小荷花翻板。小香香似乎有些羞愧,一臉尷尬地看著步年,說:爹,你回來了?步年正在火頭上,罵道:你還有臉見我,我不是你爹。說著,步年從火堆裏取出一隻還未燃盡的破鞋,去打小香香。小香香眼尖,她轉身便跑。不遠處停著白馬,小香香跳上馬兒,喊一聲“駕”,馬兒就飛一樣跑起來,步年根本追不上,氣得直發抖,手裏捏著那隻破鞋,由於用力過猛,破鞋被捏成一團。圍觀的人群也趕了過來,有人對步年說:步年,你算了吧,他們婚都結了,過得也好好的,你再生氣有什麼用呀。步年又哭了,他說:我他娘的前世作了什麼孽,老天要這麼懲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