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馬兒發情了(2 / 3)

光明村的人都知道步年的馬兒發情,他們對步年能否找到公馬一點也不樂觀。他們見步年騎馬兒往天柱走,就說:除非馬兒變成蟲子,那興許還找得到雄蟲子交配。若想找到一匹公馬,簡直沒有一點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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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年和馬兒再次出現在大家麵前是在一個月後的一個晴朗的下午,大家不知道步年有沒有替他的馬兒找到一匹公馬,隻看到馬背上馱著一個戴眼鏡的外鄉人。外鄉人是個城裏人,比較消瘦,皮膚很白,穿著一件已經洗得褪了色的滌卡中山裝。光明村很少有城裏人來,大家比較好奇。大家都在猜測這個外鄉人到光明村來幹什麼。

步年因為帶了個城裏人回來,自以為身價水高船漲,臉上的表情顯得比較矜持,加上他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看人的眼神就有點鄙視的味道,因此,光明村的人站在路邊都有點訕訕的,不和步年說話。步年的馬倒是很安詳了,眼神溫和,也十分明亮。光明村的人猜想步年這家夥大約替馬兒找到了公馬。

那個外鄉人來到光明村,沒有停下來,而是和步年去了天柱。大家不知道他們搞什麼鬼,都很好奇。直到日頭西下,步年和那個外鄉人才從天柱出來。那個外鄉人捉了很多蟲子,一臉興奮,心滿意足。步年也是一副驕傲得不得了的樣子,不知道是對光明村的人驕傲還是對外鄉人驕傲。

第二天,那個外鄉人就走了。步年熱情地和大家打招呼,又像從前那樣謙和了。於是大家圍著步年,問他這個月的經曆。步年詭異一笑給他們講了個神奇的故事。從天柱回來的人都喜歡胡言亂語。步年說:說出來你們不會信,但這是真的。我往東走,見到人就問哪兒有公馬?他們就叫我向東走。走著走著,來到一個很奇怪的地方,那裏有很多高樓,很多燈火,五顏六色,他們叫這種燈為霓虹燈。那裏的女人穿很少的衣服,不穿褲子,裙子剛剛夠蓋住她們的大屁股,她們腿很長,皮膚很白,我看花了眼。那裏的水從低處往高處流,太陽從西邊出來。那裏有很多馬,都是公馬。這些公馬見到我家陶玉玲都樂開了花,成群結隊追逐陶玉玲,陶玉玲整天把屁股抬得老高讓公馬幹,高興壞了。我見陶玉玲自得其樂,就索性讓它樂個夠,自個兒睡覺去了。那個地方東西他娘的太貴,住店得花很多錢,我口袋裏沒有錢,隻好找個角落將就睡一晚。那天晚上我做了很多夢,我夢見女人們赤身裸體騎在公馬上,我赤身裸體騎在陶玉玲身上。不說這個夢了,說出來我都不好意思。第二天醒來,發現昨晚看到的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眼前的這個城市十分普通,根本沒有高樓大廈,房屋破破爛爛。水往低處流,太陽從東邊出,也沒發現什麼公馬。我想,看來我還得往東去找公馬,但這天我發現馬兒這天很安靜,好像不發情了。我感覺更奇怪,難道昨晚見到的都是真的?我肚子餓了,就進了一家包子店。我想吃包子,但沒有糧票,糧票隻有工人階級才有。我問店裏的營業員,是不是可以給我來點包子?營業員對我翻白眼,理也不理我這個鄉巴佬。一個戴眼鏡的中年人站起來,給了我一斤糧票。我起初不好意思拿人家的東西,但那個中年人硬是把糧票塞到我手裏。我買了包子,坐在那個中年人旁邊。我和他聊起天來,一聊就聊到我們天柱。我告訴他天柱如何如何神奇,有很多很多的蟲子,那個中年人死活不相信。你們猜這個人是幹什麼的,他自稱是個昆蟲學家,他聽了我的話,一定要來天柱看看。這樣,我就帶他來到了光明村。

光明村的人對步年見到的那個神秘的城市沒興趣,把它當作海市蜃樓。他們知道步年帶來的男人是昆蟲學家後,也沒了好奇心。他們好奇的是馬兒肚子裏是不是有了崽。步年說:我也不知道,鬼知道它是不是被公馬幹過。

一輛手扶拖拉機朝村頭開來。這是一輛紅色的拖拉機,在早晨的光線中光彩照人,顯得十分霸道。開拖拉機的是守仁。守仁把拖拉機開到村頭,停下,讓大家參觀。大家一問才知道這拖拉機是守仁剛從城裏買來的,他開了一夜才到光明村,但他看上去毫無倦色。光明村的人麵對這輛紅色的拖拉機都自感矮了一截,對守仁買得起拖拉機很嫉妒。照說守仁不可能有那麼多錢,他應該和大家一樣窮的。不過一直有傳聞,從前守仁在抄家時私藏了不少金銀細軟,看來傳聞並非空穴來風。他們當然不好把這種沒憑沒據的事情說穿,他們問守仁:買拖拉機準備幹什麼?守仁說:給你們每家每戶耕田,我要賺你們的錢了,拖拉機耕田比牛快多了,我先給你們做個宣傳,拖拉機耕田,價格優惠。拖拉機並沒有熄火,柴油機的轟鳴聲非常響亮,因此守仁說話時幾乎在高喊。有人說:守仁,拖拉機怎麼耕田我們沒見識過,拖拉機耕田好不好我們也不知道,我們憑什麼相信你?守仁說:一個個都是死腦筋,你們不相信科學,就發不了財。好吧,我給你們試一試我的拖拉機是怎麼耕田的。

大家跟著守仁的拖拉機往田裏走。步年沒有跟著去。守仁從前打過他,把他打成一匹馬,步年是記在心上的。雖然平日守仁沒事一樣和步年打招呼,步年也和守仁笑嘻嘻的,但心裏總有那麼一點芥蒂。步年就牽著他的馬走開了。為了顯示威力,守仁把拖拉機開得飛快,大家要小跑才跟得上。一部分人想爬到拖拉機上乘一回,守仁開始不肯,大家軟泡硬磨,守仁就答應了。

來到田頭,大家看守仁駕著拖拉機耕田。拖拉機耕田果然很快,翻出的土蠶兒吐絲似的,一輪一輪的,波浪一樣,均勻整齊,就像村裏的娘們織的毛衣的花紋,很漂亮。他們說:守仁,你的拖拉機會畫圖畫呢。守仁見他們表揚他,越發得意。

常華黑著臉,背著釣魚竿路過這邊,剛才洋溢在他們中間的歡快氣氛一下子隱了去。他們都把臉拉得很長,嘴角不以為然地翹到耳根。自從常華被馮小虎打倒,他不和任何人來往,整天板著個臉,樣子比他當村支書時還嚴肅,還神氣。常華不理大家,大家當然也不想再理睬他。分田到戶以來,光明村的人都想發財,隻有常華一點也不想。他整天釣魚,已是個釣魚的能手,一天下來往往收獲頗豐,卻不去把魚賣掉,寧可去喂豬。大家都覺得常華有點怪。大家最看不慣的是常華那雙眼睛,還像當頭頭時那樣居高臨下看人,好像大夥兒還被他領導著似的。常華這樣的眼神激發了一部分人的無名火,比如黃胖。馮小虎當了光明村支書後,並沒有把黃胖拉進領導班子,黃胖很失落,他自以為是有功之臣,比別人高一等,因此火氣也比一般人大一些。他看到常華一副決不低頭的樣子,就來氣,決定教訓教訓常華。一天,常華背著釣竿走過村頭,黃胖迎過去,佯裝自己的腳絆了一下,猛地撞到常華身上,把毫無防備的常華撞了個四腳朝天。常華從地上爬起來,一聲不吭來到黃胖身邊,拔出拳頭,出其不意地砸向黃胖的臉。黃胖的兩顆牙齒脫落,咕嚕一聲,咽到了肚子裏,口中流出大口大口的血。事後常華沒事一樣背著釣竿釣魚去了。大家都認為這下馮小虎會出麵替黃胖出氣,但馮小虎沒有任何表示。這說明,馮小虎不想惹怒常華,對常華這個人還是比較尊敬的。大夥兒一般不願意碰到常華,常華讓他們感到不適,感到壓抑。這說明大家沒敢小看常華,還是把他當成一個人物。常華走遠,圍著拖拉機的人們又活躍起來。有人說:守仁,還是你這家夥可愛,形勢跟得緊,過去你打人打得歡,現在一門心思想發財。常華同你正好相反,他總是把自己弄得不開心,過去在台上一張憂國憂民的臉,現在下了台好像還在操心世界革命,我看他是在同自己過不去。守仁說:那家夥有毛病,不過你們不要傳話,我可不想那家夥來找麻煩。有人說:我們會和他打交道?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