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元好問聽到這個愛斷情傷的故事後,被大雁的癡情深深震撼。於是,這個十六歲的少年從獵人手中買下了這對大雁,在汾水河畔建了一座小小的墳墓,合葬了這一對殉情的大雁,起名為“雁丘”,並為它們至死不渝的愛情寫下了一首《摸魚兒·雁丘詞》。
元好問開篇便寫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偉大的愛情從誕生的那一刻起,就成為穿越生死的約定。一句無聲的諾言,竟能讓人相守一生。癡情不分古今。
《孔雀東南飛》是大雁故事的人間翻版。焦仲卿、劉蘭芝一對恩愛夫妻,被拆散後,雙雙殉情。“兩家求合葬,合葬華山傍。東西植鬆柏,左右種梧桐。枝枝相覆蓋,葉葉相交通。中有雙飛鳥,自名為鴛鴦。仰頭相向鳴,夜夜達五更。”
梁山伯、祝英台也是人間殉情的一對大雁。祝英台知道梁山伯為她而死,便在嫁往馬有才家的路上,投進了梁山伯的墳墓中,雙雙化蝶而去。真是“同窗共讀整三載,促膝並肩兩無猜。十八相送情切切,誰知一別在樓台。樓台一別恨如海,淚染雙翅化彩蝶”(閻肅《化蝶》)。
唐玄宗也有一生的摯愛。貴妃命喪馬嵬驛後,他在長生殿上終日以淚洗麵,讓道士升天入地尋找貴妃的魂魄,終於在虛無縹緲的仙山上找到了。道士告別時,貴妃寄詞玄宗:“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白居易《長恨歌》)
雁為情而死,人為情而亡,這個“情”字,究竟有什麼魔力,讓人死生不能忘懷?再看這對大雁,它們天南地北,比翼雙飛,不知飛過了多少個春夏秋冬。期間有短暫的甜蜜,但長久的離別才是真正的痛苦。癡情的大雁比得上人世間多少癡男怨女。那殉情的伴侶一定會說:沒有你的征程,即便是飛越千山暮雪,也隻落個形單影隻,這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
元好問埋葬雁兒的汾水河畔,曾是漢武帝出巡遊樂的地方。想當年簫鼓喧天,汾水喧騰,而今卻是荒煙彌漫,一派蕭索,隻留下這個孤零零的雁丘,山鬼也為你們悲啼。想為你們招魂也無濟於事,或許上天都會嫉妒你倆的深情。有了這座墳墓,你們死後就不會和鶯兒燕子一般化為一抔黃土湮滅無聞了。真希望讓世人記住汾水河畔還有這樣一段淒美的傳奇。也讓那些多情的文人,一路狂歌縱酒,尋找雁丘,並告訴我究竟“情為何物”。
一首《雁丘詞》讓我們知道了愛是堅守一生的承諾。它穿越古今、超越生死,泯滅了人與動物的界限,讓平庸的生命有了存在的重量。
一首《雁丘詞》也讓我們知道了,在那個宋金對峙、惶惶不安的年代中,不隻有為生計而活著的獵人,還有詩人。他們用溫暖的心靈、詩意的情懷悲憫萬物,在“情為何物”的永恒追問中構建了一個詩意的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