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幾時有——《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2 / 2)

九死一生的蘇軾從儋州回來後,在常州大病不起,臨死前對朋友遺憾地說:從海南回來到現在,沒有和子由見一麵,此痛難堪。還寫信囑托弟弟,為他寫一篇墓誌銘。遠在潁川(今河南禹州)的弟弟心痛不已。

哥哥死後,弟弟又在人世間孤獨地奔走了十一年,最終安葬在了蘇軾墓地旁,這也算是兄弟二人最終的團聚吧。

蘇軾、蘇轍的兄弟情,讓《宋史》的編者感歎不已:“與兄進退出處,無不相同,患難之中,友愛彌篤,無少怨尤,近古罕見。”(《宋史·蘇轍傳》)

這首《水調歌頭》就寫於蘇軾在密州期間,當時蘇轍在齊州(今山東濟南)。雖然兩地相距較近,但是二人無法相見。自老父蘇洵去世、二人共同在眉山老家居喪後,兄弟二人離別已經七年。人生能有幾個七年!

“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熙寧九年(公元1076年)的中秋之夜,四十一歲的蘇軾和朋友歡飲達旦,但是沒有子由的陪伴,即便有再多的美酒也難以彌補心頭的缺憾。在這個能看淡福禍、超越生死的超然台上,蘇軾唯獨對這份親情難以釋懷。

圓圓的月亮高高升起,這是月亮在每個十五之夜應盡的義務,估計連月亮也記不清楚它到底圓了幾次,缺了幾次,仿佛生來如此。記不得也好,免得太多的回憶承載太多的負擔。

可是,大地上多情的人類非要把月亮的圓缺當成是人世間的相聚和離別。人生多情,背負太多,所以人沉在了地上,月飄在了天上。

李白曾經拿起酒杯問月亮:“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李白《把酒問月》)張若虛也曾發問:“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張若虛《春江花月夜》)今天蘇軾還要接著問:“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這是一個永遠都沒有答案的問題,沒心沒肺的月亮不知道,也懶得告訴你。

在月亮的清輝中有個宮殿,那裏有瓊樓玉宇,雕欄玉砌。吳剛有砍不完的桂樹,玉兔有搗不完的仙藥,嫦娥有滴不完的眼淚。想乘一縷清風到天上去,又怕在高聳九天的廣寒宮裏難耐孤冷。即便翩翩起舞,自顧自憐月下的清影,又哪裏比得上這世俗的凡間?

月兒轉過朱紅色的樓閣,低低地映在雕滿花紋的窗戶上,照見一個全無睡意的自己。月亮不該對人有所怨恨吧,為什麼偏偏在人們離別的時候露出一張圓滿的笑臉?它圓得讓人自卑,亮得讓人心動。

或許是我多情了,悲歡離合是人道,陰晴圓缺是天道。人來了又走,月圓了又缺,地上沒有不散的宴席,天上沒有永久的圓月啊。隻希望這世上的親人平安健康,即便相隔千裏,也能共享月光。

蘇軾在那個尋常的中秋之夜,伴隨著酒精的升騰寫完了《水調歌頭》。南宋詩人胡仔說:“中秋詞,自東坡《水調歌頭》一出,餘詞俱廢。”它超凡絕塵的光芒讓無數詠月相思的詞章黯然失色。蘇軾用他的世俗真情鑄造了一首絕世經典,讓我們在此後近千年的歲月裏反複吟誦,也讓我們在無數個中秋之夜徹夜難眠。這首詞是蘇軾的,也可以說是我們的,它屬於任何一個飽受相思之苦的人,它超越了地域和時空的界限,讓相思成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