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極泰來。就在這年的四月,叛軍在長安放鬆了警惕,杜甫從長安城的金光門逃了出來。此時的肅宗已不在靈武,而在鳳翔主持政局。杜甫顧不上自己衣著寒酸,朝鳳翔方向一路趕去。天子看到他穿著麻鞋,衣衫襤褸,袖子遮不住胳膊,頓生憐憫之情,於是授予杜甫一個官職——左拾遺。左拾遺的職責是下情上達,雖職位較低,但有較多機會體恤民情,並且能及時傳達給天子。杜甫欣然接受,這是痛苦流亡生活中的一個小小安慰。
剛任新職,不便回家。杜甫寫信給妻兒,可是音信全無。聽聞關中一帶的叛軍瘋狂殺戮、雞犬不寧時,杜甫反而怕家中傳來不好的消息。這種矛盾的心理,如不是經過戰亂,誰能明白?
正在這時,宰相房綰連續用兵失利,肅宗罷了他宰相的職位。杜甫對這位一心報國、但無實際才幹的宰相深為同情,於是上書為房綰說了兩句好話。這當然不合聖意,於是杜甫遭到了冷落,被打發回家探親了。
就在那年的八月初一,杜甫帶著一個仆人,騎著一匹瘦馬離開鳳翔,一路“北征”七百多裏,前往妻兒暫住的鄜州羌村。家人還在那裏嗎?是否平安?兒女還是記憶中的模樣嗎?見了父親會不會不認識?一路忐忑。
當杜甫出生入死,穿過叛軍的防線來到羌村時,他看見妻子楊氏在貧寒的茅屋裏,穿著結滿補丁的衣服。楊氏看到杜甫,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相逢的驚喜,還是難言的悲傷?是長久的壓抑,還是對丈夫遲遲不歸的抱怨?楊氏扶著門框號啕大哭。鄰居們聽到哭聲,站在小院的牆頭,為一家人遲來的相聚而唏噓。
小兒子身上沾滿汙垢,光著腳丫沒穿襪子,見了突然而至的父親就好像見了陌生人,轉身啼哭。床前兩個小女兒,穿的舊衣服剛過膝蓋,身上的補丁還來自杜甫穿過的舊官服,官服上的圖案七拚八湊地縫補在一起。
妻兒打開杜甫帶來的包裹,取出化妝用的胭脂塗在臉上,那張瘦弱的臉上重現了光彩。小女兒也學母親梳好了頭發,一把胭脂一把粉,把眉毛塗得一團糟,還扯著父親的胡子問這問那,生怕父親又離他們遠去。能活著回來看到孩子們,杜甫高興得忘了饑渴。(杜甫《北征》)
等待這一家人的會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