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中有真趣——《飲酒》(2 / 2)

這樣一個愛喝酒的詩人一定會在他的詩中留下痕跡。他以“飲酒”為題目寫了一組詩,共二十首。這些詩都是他酒醉之後的創作。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在人世間築廬而居,但是聽不到車馬喧囂的聲音,要問我為什麼能夠做到這樣呢?因為我的心已經遠離了世俗的喧囂。世間眾人熙熙攘攘、為利為名,而我卻獨守著那份寧靜與淡泊。這樣的人生旨趣頗有道家的味道。

莊子說:“水靜猶明,而況精神!”(《莊子》)流動的水麵一定是模糊不清的,當水麵靜止才能倒映出岸邊的景物。人心也是如此,那顆追名逐利、起伏不定的心,總是欠缺耐心和洞察世界的能力。隻有當精神寧靜的時候,心的頻率和自然的頻率才能契合相通,才能發現以往不曾發現的世界。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這就是陶淵明那顆寧靜的心中倒映出的景象。這裏一定要注意“見”的讀音,因為它直接關係到整首詩的意境。如果讀為“jiàn”,那麼南山的風光就是陶淵明采菊花後刻意注視的結果,是牽強做作的行為;如果讀成“xiàn”,那麼悠然的南山就好比是水中的倒影,是采摘菊花的過程中自然而然、偶然抬頭間不經意的邂逅。一音之差,仙凡之別。

南朝詩人吳均在《與朱元思書》中說:“鳶飛戾天者,望峰息心;經綸世務者,窺穀忘反。”這就是無為的自然,它能消解一切來自世俗的焦慮和德性的緊張,同時又真實無偽,是對一切造作和人為的抗衡。

悠然的南山與世無爭,落日的餘暉褪去鋒芒,山間的氣息複歸平淡,結伴的鳥兒迷途知返,還有一個詩人隱居在田園。這樣的空間賦予人一種詩意的生命姿態,讓人找到了自己的本心和想要的生活。宗白華先生說:“晉人向外發現了自然,向內發現了自己的深情。”

山水田園對人心的救贖,具有宗教般的功能。在淨化心靈的同時,詩人也找到了自己的本心和歸宿。在純淨的冥想中,甚至能進入到莊子“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議,萬物有成理而不說”的境地。裏麵隱約蘊含著真理,可又無法表達。

是什麼讓陶淵明進入了這個境界?是酒。有人說酒是麻醉劑,讓我們在酒醉的狀態中逃離現實。有人說酒是興奮劑,讓我們死氣沉沉的生命得到了潤澤,有了光華。但是我要說酒也是清醒劑,它讓我們在恍惚的沉醉中瞬間把握人生的真實。不喝酒時,我們看似清醒,卻渾渾噩噩、隨波追流地醉著;喝醉之後跌跌撞撞、語無倫次,但內心卻無比清醒,就在這個時刻,你反而會對人生的諸多問題有冷靜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