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性的逍遙——《歸園田居》(2 / 2)

如果說《歸去來兮辭》是用文章敘述歸來的過程,那麼他的姊妹篇《歸園田居》則是用詩歌片斷式地展示歸來後的詩意生活。前者是視頻,後者是照片。

在《歸園田居》開篇第一句,陶淵明就說道:“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本來中國的詩歌是講究起興的——先言他物,然後引出所要表達的內容。沒想到陶淵明任性地打破了這個套路,上來就直接說出了自己最想說的話——估計他憋太久了。

“適俗韻”,就是要壓抑自己的個性,屈尊於群體的共性。人的鋒芒和棱角要在適應規則的過程中被磨圓打平,這無疑是痛苦的。大家會問一個問題:人為什麼要磨平自己的個性去適應世俗的體製呢?因為體製給人一種安全感,從眾也是人類自我保護的本能。

陶淵明也曾這樣適應著去當彭澤縣令,用他的話來說:一是離家近,二是單位有點小福利,足夠喝酒。問題來了,當一個人的生活欲望不過是喝幾口酒、看幾本書的時候,那個所謂的“體製”不但不具有吸引力,反而成為約束人性的枷鎖。當個性和規則格格不入時,這種排異的痛苦就越大。

陶淵明把官場當成牢籠,做官沒幾天,“眷然有歸歟之情”(陶淵明《歸去來兮辭並序》)。三十多年苟且世俗的生活,在他眼裏就是一個巨大的錯誤。陶淵明感慨道:“誤落塵網中,一去三十年!”今天終於可以回家了,就像是籠中的鳥兒飛回了山林,池中的魚兒回到了深淵。“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這才是我老陶想要的生活。

於是他在荒野上開墾了一塊田地。當鐵犁劃開荒地,泥土的芬芳撲麵而來,心中的希望便在泥土湧起的浪花中升騰。這裏有堂前的桃李、屋簷後的柳樹,還有幾處村落和夕陽西下天邊的一抹炊煙。如果不是狗叫雞鳴,你甚至感覺不到時間的流動,仿佛來到了老子描述的那個小國寡民的世界:“鄰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老子》)陶淵明就這樣詩意地棲居在他親手構築的桃花源中。

這個世界裏沒有爾虞我詐、鉤心鬥角。你完全可以不用智,隻要守住那顆淳樸的心,就能進入莊子說的“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的境界。這對於一個誤落塵網三十年的詩人來說,無疑具有治愈和療傷的功能。

這就是陶淵明:他活得任性,不忘初心,一言不合就辭官回家;他活得美麗,活得瀟灑,讓無數的後人神往他的詩歌和田園。他做了我們不敢做的事,寫了我們寫不出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