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裘兒出世(1)(1 / 3)

“老嫂子,咱幹接生這一行幹了大半輩子,沒見過先出嘴的。”

“可不是,那怪一出世便把我嚇得一腚跌下了炕,‘站生娘娘坐生官’,這先出嘴的——”

“大嘴吃四方,說不定出息個外交官。”

“可這小子命硬,一出生就克死了他親娘。”

……

二十年後。

“大妹子,你不見老,不是你老嫂子這樣滿臉核桃皮。”

“還不老呢,什麼事都不中用了。

“這些年咱的活少了,不是前些年了,人家接十裏迎五裏的,一天跑好幾個村子了。”

“你還記得那個怪。”

“那還有忘,三輩子碰不著個包頭的。”

“真讓你說著了,‘嘴’真出息了,先是被保送上了大學,後又留在了城裏。”

……

又過了二十餘年。

“老嫂子,如今孩子金貴了,都在醫院裏生,咱這一行也光榮下崗了。”

“可不是,咱年紀也不行了。”

“你聽說過沒有?‘嘴’上電視了。”

“上電視?真得成了外交官。”

“什麼外交官,把那個嘴用歪了,差一點兒進了監獄。”

“咋的?”

“騙人!虧他能想得出那些怪招,真是傷天害理。把人家嘴裏不吃,腚裏不拉硬擠出的血汗錢一整窩騙了去,說是練了什麼功,自己是什麼大師。你說他騙了多少?好幾十萬哪!”

“呸!他那厚嘴該掌!”

“造孽啊!看他那忠厚樣竟做出這傷天害理的事,早知道這樣,當初就該把他摁在尿罐裏憋死。”

“呸!這該打的。”

……

漆黑的秋夜,漢水河象一條銀白色的飄帶,時隱時現。河東岸的大土丘黑乎乎的,如同生鐵所鑄。土丘下麵的裘家寨已經熄了燈,村前村後一片“唧唧”的蟋蟀聲。

裘忍千蹲在屋外的接腳石上抽著悶煙,一袋接著一袋:自打娶上了媳婦,小日子便一天天紅火起來。第二年就添了個大胖小子,還是站生的呢。屋後二嬸子說“站生娘娘坐生官”,站生小子的命肯定錯不了,是個宰相命。裘家老輩種旺,家家都是一年一個孩子。小二又是坐生,莫非裘家真能出個大官。不要小看這裘家寨,二千年前那可是漢王宮呢。他的這個老宅是搭建漢王靈棚的地方。裘家老祖曾是靈前護衛。屋後那個大土丘便是漢王墓。要不是南方蠻子來破了風水,一定會出個高皇帝。

裘忍千排行老五,人稱裘五,後來雖說起了大號卻很少有人叫。往年的立秋之夜,裘五總願蹲在門外聽蟋蟀叫,還不時地哼上兩句“拉洋片”,覺得那袋長竿老旱煙有一股說不出的香味。今年,他怎麼老覺得蟋蟀叫得不是那個聲,越聽越心煩,猛地抓起一把砂土向牆腳摔去:“叫!叫!叫你媽的什麼叫!”忽覺得手上粘呼呼的,借著火光一看,手指被割了一個深口子直往外冒血。他那個氣啊。忽聽頭上“咯咯”兩聲夜貓子叫,一種不祥之兆湧上了心頭。

屋內的接生婆折騰了大半夜,怎麼還不見動靜。這小三怎麼這樣磨台?裘五心裏直犯嘀咕,又點裝了一袋煙。突然,屋門“砰”的一聲,接生婆滿頭大汗、氣喘籲籲地衝了出來:“快!快去請洋大夫!”

裘五“噌”地蹦了起來,一把抓住婆子的手:“加錢,加錢,我給你加錢!”

“哇”地一聲,孩子終於突破了難關,竟然是先出的嘴!

媳婦卻因失血太多,再也沒有醒來。

裘五猛得抓起小三:“摔死你這個畜牲,你這個喪門星!”

接生婆連忙搶過孩子,自己卻挨了兩記耳光。

東鄰右舍聞聲趕來,忙著料理後事。劉木匠把剛為別人做好的薄皮棺材抬過來,眾人幫著入殮後。一齊圍著裘五安慰到:“這年頭,活著不如死了,走了算是得了好,是修的福。你也是修的,年輕輕的就修了三個兒,以後會跟著享福的。”

屋後二嬸子更是快言快語:“自古以來沒聽說過先出嘴的,這孩子肯定有出息,我看最小是個外交部長。咱先商量商量眼前這孩子怎麼養。”

說來也巧,這小子也實在是獨命種,若大的一個人種興旺的寨子,今年竟然沒有一個產婦,孩子吃奶便成了問題。眾人無計,隻是搖頭。

“我的親妹妹,你死的好苦啊!”眾人忽聽到胡同口有人大號,忙迎了出去。

來人是裘五的大姨子“老會長”。眾人勸道:“人已經走了,你也不要太難過,你還得拿個主意,看活著的怎麼辦。”

“老會長”忙到炕上抱起小三,親吻了兩口,忽然小眼一亮,大聲嚷道:“說了你們也別笑話,現如今也沒有別的好方子,我家那隻老母狗正好下了奶,就讓外甥吃狗奶吧。”

眾人聽了直點頭。隻是裘五心裏不是滋味,老半天說不出話。

小三在他大姨家和狗兄狗弟狗姐狗妹一塊吃著狗奶漸漸長大。“老會長”見人就誇老母狗通人性。小三也和老母狗朝夕相伴,難舍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