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冥殿，寢殿麵積更小，隻有十二三個平方，中間擺放著一隻晶瑩透亮的玉棺，兩旁各站立一個石人，右側有道半敞的石門，從結構看裏麵應該是所謂配殿了。
等待濁氣釋放時珊瑚蹲在洞邊舉著電筒照在玉棺上，呆呆出神。
“這兩個石人工藝一般，”前妻評價道，“呆頭呆腦的，沒有神采。”
我搬出從穆林那兒學來的知識：“別小看它，這可是身份的象征，明朝規定五品以上官員死後才有石像陪葬，一品、二品官員墓置石人，三品官員墓置石馬，不是隨隨便便放的。”
“聽說古代皇室和高官都用上等樹木的樹心作棺，外麵以硬質木材為槨，這麼好看的玉棺還是第一次見到喔。”前妻又說。
珊瑚拿電筒在玉棺側麵晃了晃：“你們看到什麼？”
“一團……陰影，黑糊糊的，不太清楚。”前妻仔細辨認道。
“它就是席常貴的屍體。”
我訝然道：“玉棺……能一眼看到裏麵？”
“此乃習常貴的高明之處，人的好奇心永無止境，他知道自己留下的資料即使記載得再全麵再詳盡，後人還是懷疑他有沒有藏著掖著什麼？是否把最重要的東西帶入棺材？最終免不了開棺查看，玷汙骸骨。因此索性用玉棺入殮讓人家看個明白，自然不會開棺打擾他老人家了。”
“嗯，誰會對一具孤零零的屍體感興趣？”前妻道。
“然而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習大人算無遺策，卻忽略了一個致命的缺陷。”
“缺陷？”想跟上珊瑚的思維節奏，如同破牛車之與飛機，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珊瑚似已適應自彈自唱的狀況，續道：“這隻玉棺並非凡品，而是……”她點起蠟燭試了試，笑道，“進去看看再說，也許我想錯了。”
站在玉棺旁邊，一股寒之氣撲麵而來，前妻連打兩個噴嚏退出幾步之外，叫道：“冷死了，冷死了。”
再看棺內，席常貴的屍體依稀可見，雖經六百年竟保持完好，麵容栩栩如生宛若酣睡之態，發須長及胸口，身穿官服，胸前補子上繡著錦雞，珊瑚說錦雞是二品文官的標誌，身上頭冠、發簪、戒指、腰帶一應俱全，右手邊還有把絲綢折扇，大概是他生前常用的扇子了。
“剛才你說什麼缺陷？”前妻還惦記著珊瑚的話。
珊瑚衝我說：“你摸一摸。”
我依言而為，手一碰到玉棺當即感到刺入骨髓的極寒，硬生生打了個寒噤，聲音都有些發顫：“簡直比……比冰箱冷凍櫃的溫度還低。”
“不錯，它是采自極北苦寒之地數百丈堅冰之下挖出的寒玉，古人認為寒玉是修煉內功的極好工具……”
前妻搶著說：“我知道我知道，《神雕俠侶》中古墓派有張寒玉床，睡在床上練功一年抵十年，因為初睡到上麵覺得奇寒難熬，隻得運全身功力與之相抗，久而久之習慣成自然，縱在睡夢中也是練功不綴，楊過就因為睡在寒玉床上練功而功力大增。”
“小說裏的東西你也信，”我不屑道，“這麼低的溫度別說睡覺，坐在旁邊呆兩小時也要把你凍死。”
珊瑚正色道：“寒玉床當然是金庸杜撰的，不足為信，但古人確實將它用作養身，白居易有首詩雲‘藤牀鋪晚雪，角枕截寒玉’，說明寒玉確實被應用於生活中，但由於極其罕見，隻有上層人士能享受到。至於寒玉棺，我所掌握的資料中隻有一個人擁有過，他叫沈-萬-山。”
“聚寶盆的主人沈萬山？”我衝口而出。
珊瑚淡淡一笑：“世上根本沒有聚寶盆，那隻是民間形容他財富多得驚人的說法，當年他的兒媳為了討取公公歡心，耗費良田百餘頃、花園數十幢從海外購買了一塊千年寒玉，再請能工巧匠花了兩年時間方製成‘七巧寒玉棺’，‘七巧’即七竅之意，竅竅相通，氣息相往，周而複始，長生於世。據說寒玉棺完工後沒幾日工匠們相繼猝死，死者親屬疑是沈家人滅口，告到官府後打開屍體一看，五髒六肺皆凍得堅硬如鐵，方知是寒氣侵入內髒而死，結果沈家賠了一大筆錢了事……”
我和前妻聽得悠然神往，驚歎不已。
“沈萬山見到寒玉棺大悅，對親朋好友說我賺的錢足以一輩子無憂，兒媳卻連我身後事都打點好了，我沈萬山還有什麼牽掛？遂將此棺藏入寶庫不示於外人，想百年之後安安逸逸躺進去，孰料命無定數旦夕禍福，沈萬山錢多到發暈之際惹到一位不該惹的人，那人便是朱元璋……”
前妻憤憤道：“朱元璋本來就是流氓出身，肯定覬覦他的財富。”
珊瑚歎道：“也不盡然。蘇州城原是張士誠的地盤，張士誠與元軍以及朱元璋交戰期間，作為大海運商沈萬山一直暗中替張運輸糧草、武器，因此在朱元璋看來沈萬山是有曆史問題的。朱元璋在南京登基後，沈萬山又做了兩件忤逆犯上之事，從此好運走到了盡頭。先是他慨然出資負責修南京城的一半城牆，在皇帝麵前露富本已風險極大，偏偏他負責的地段又搶在前麵峻工，讓朱元璋顏麵盡失。接著他更似吃錯藥，主動要求犒賞軍隊，每人發一兩銀子，總共近百萬兩。皇帝的軍隊是用來打天下、守江山的，是你一個商人賞得的嗎？朱元璋勃然大怒，曰‘匹夫犒天子之軍，亂民也，宜誅之’，欲將沈家滿門抄斬，幸虧沈萬山提前獲得風聲，托人向馬皇後獻上一對紫玉胎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