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的冰涼染上絲絲鮮血的味道。
他開口之間血腥味彌漫,我知道他一定是強逼自己把到了喉頭的血又咽了下去。心裏存了一絲絲歉意,又不由得想他這樣柔弱。不知有多少次都是這樣明明受了傷,卻逼著自己裝作無事。為著這個倔強的男子,靈穴處竟然顫動了一下。
他說:“是因為我自己除了毒術,沒有別的本領可以保命,所以自己去求了頊鬱姐姐教我的。”
我定定地看這個叫人看不透的男子。
沉默了好久,我伸手拂去他額上遮住眼眸的碎發:“那……你不怕修習了【惑術】之後,會被誅魔恥笑嗎?”
他身子震了震,卻並沒有躲開:“命最重要。”
我聲音突然冷了下來:“那就是說這冷月閣之中還是有魔笑話你的?說與我聽聽,是誰越來越沒有規矩了?”
“沒……沒有。”他張皇失措地避開眸子。
眯起眼睛,危險的氣息散發出來:“從來沒有人能夠瞞得過本閣。”
他垂下眸子:“閣主不必如此,就算有,也是從前的事情了。自己沒有本事,便怨不得別人。”
不知為什麼,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夢都正中高大厚重的冰牆圍成的那個叫做王宮的地方裏,還囚著我的一個弟弟。他現在,不知可否安好。
王宮之中雖然暗流洶湧,他又曾經與我交好,但照理來說他畢竟還頂著個九王子的名頭。他又性格乖巧不願與人結怨,躲在自己的宮殿裏不問世事,便一定可以平安度日的。如此想來便安心了不少,心下決定此次奪了那王位之後,便一定要好好待他,補償他過去一百年所受的委屈。
人總歸,還是要有些想要守護的東西的吧……
那個小家夥我第一次見他時隻有一點點大,撲閃著大眼睛跟我喊姐姐抱抱,問我娘親為什麼不理他了。我怎麼能告訴才五歲連路都不會走的他,他的娘親,因為生下了他,因為容貌妍麗,已經被挽姬殘忍地毒死了?隻得哄他說娘親睡著了。隻是那時候我沒有料到,挽姬她……居然連我母妃也敢下手。沒有料到有一天我母妃也會中一模一樣的毒,悄無聲息地死去。
我最後一次見他,是在子午坊。
幽藍色的禁製已經趨近紫色,當時的我根本沒有能力破開,又一心想著濮澈定然會來救我,隻安靜地坐在其中節省體內靈力以便逃離。那時所有從前親近的人都背棄了我,隻有他,那樣弱小的身子,拚了命地撥開人群喊:“你們不要亂說,姐姐就是姐姐,她怎麼可能不是王室的正統血脈。”他說:“姐姐不要怕,漓兒答應了要一直保護姐姐的,漓兒會保護姐姐的。”他還那樣小,不懂得趨炎附逝,連才剛剛達到幻境,與我玩鬧時卻總是不惜浪費大量靈力,凝出他長大後的樣子給我看:“姐姐看啊,漓兒長大要這樣高呢,漓兒以後要保護姐姐的,一定可以對嗎?”
我總當他隻是玩笑話,怎知道小孩子尚且能記住自己的玩笑話,信誓旦旦擁我入懷的那人,卻隻不過許了我一個無果的期盼。
“我必定護你安好……”
“護你安好”時常會夢見他站在王宮老樹下,身上有莫憶幽香,嗓音清冷,懷抱暖人。然後就會看見所有美好支離破碎,抓都抓不住。而我,似乎又回到那一日……
王城春短,眼看將近。全身是整整一千道細密而深入骨髓的傷口。
身體極痛,頭腦卻偏偏該死地清醒。我不敢不清醒,我怕他來了我要是昏過去,一定是很沒有禮貌的啊。我一定要親眼看見他來救我,損失一點兒血沒關係的對嗎?他一定隻是在等待時機對嗎?我甚至連該說什麼都為自己想好了:“你來了麼?嗬嗬,我沒事,才剛開始呢,你不要擔心,我們走吧。”他一定會覺得我是個堅強的,值得去愛的女孩子不是嗎?這不算心計吧,他不會不喜歡的……我想著他,想著他就要來了,從沒想到他會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