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瘋兒(五)(2 / 2)

這番一半是感激一半是奉承的話,歐陽山春聽起來連骨髓心心都舒服得麻酥酥的,好生快活!他見“土知”誠服了,拿話進一步把他們鎮住:“這個年頭的日子,我們也不比農村好多少,油葷成了稀有元素,定量糧吃得軟飽軟飽的,天黑在樹林裏旋一圈就餓了,餓得清口水網一網的流!僅管如此,你們來了,還有啥子說的呢!”

王二娃聽罷此言,激動得嗚咽起來,對“土知”們說:“都聽到了嗎?我們吃的好東西,是總司令老人家他們從牙齒縫縫裏勻出來的喲!我們又偷樹還要吃人家的飯,其心何忍!沒得啥子說的啦,以後林場的事情,都要和我們的生命緊緊聯係在一起!哪個龜兒不落教,日他的先人板板!”“土知”們齊聲回答:“一切都聽你哥子的,為總司令他老人家下死力!”

“土知”們回去真的說到做到,把“保護森林,人人有責”之類的標語用石灰水到處寫起,一旦發現偷樹之人,急忙來林場“點水”,歐陽山春下山往往人贓俱獲。王二娃意猶未足,把那次在林場受到的“款待”編成獨幕話劇(當然省去了吃氯黴素的情節)自任導演加主演,在全大隊、全公社演出,確實為歐陽山春等人樹起了一座“狂風惡浪何所俱,一片丹心護翠林”的豐碑!

然而在“一打三反”運動中,回報歐陽山春的不是褒揚而是臊盡了皮的批鬥,罪名是“打擊殘害貧下中農”。他在批鬥大會上,依然不改昔日“造反派”的爛德性,拒不低頭認罪,而且手舞足蹈唾沫橫飛的發神經:

“說起奇,硬是奇。三天遊湖廣,兩天走川北。我在巴中樓上歇,看見牯牛下個兒,三天就犁得!馬刀殺格蚤,流了一溝血,腥了半條街,臭了三個月!這世道有點稀奇古怪啦。好心討不到好報,黃泥巴打不到好灶,怪隻怪落花有意,恨隻恨流水無情!”

場長要他老實交待,低頭認罪,歐陽山春說:“場長先生,武鬥的時候,你滾到哪裏去了?你是幹什麼吃的?那時候,本縣大小場鎮,都興起竹木市場,全縣的山林幾乎變成荒山。唯獨我們尖峰山林場依然森林密布,濃蔭蔽日!這是我們三個人拿生命保護出來的,不但不該受批判,還要評為護林模範。”

場長被直問得麵紅耳赤,答不上腔,推說:“這是縣林業局下達的指示,要拿你們三個當典型。”

這時,王二娃趕到,極力為“總司令”辯護,說知青們把貧下中農當親人,我們偷砍林木,他們不但不罰,還要請我們吃飯,恩情比天高比水深!還有呢,我想問一下,我們偷樹被弄到林場,怎麼沒有見到過你呢,你說呀!

改革開放後,歐陽山春當上尖峰山林場第二工區主任,經王二娃撮合,與他的妹妹王秀蘭結為伉儷。退休後住進了縣林業局為林業工人修的林家大院,過上了美滿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