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渝生怎麼也弄不明白,老實巴交口齒不清的吳大爺怎麼養出了五個稱王稱霸的天棒兒子?大兒吳立財、二兒吳立富、三兒吳立新、四兒吳立貴、幺兒吳立金兄弟五人,連同他們的橫堂客完全控製了生產隊的話語權。生產隊的大小事情,他們都要管,沒有他們的同意,隊長執行起來很費力。更可惡的是,這群男女口頭不幹淨,嘴皮子翻得像吐枇杷子,尤其是三兒媳婦田世珍,罵起人來光是一個“日”字就有幾十個花樣不同樣,足夠方言學家研究一陣子。曉得他們凶狠,大家隻有怕隻有躲,不敢和他們鬥氣。
吳大爺70歲生日,吳家舉行大慶,本生產隊每家每戶都請了,因為凡去參加禮慶的人,都必須送禮,要麼送錢,要麼送米送麵,吃得又摳,大有賺頭。因為林渝生坐席隻送語錄本,吳家人以為語錄本吃不得用不得,也就不向他發出邀請。
開席的那天,光是地壩上就擺了十幾桌,好熱鬧,隻有林渝生涼在一邊。從門口望出去,酒碗以順時針方向傳來傳去,一個個吃得紅光滿麵。這種吃法,對林渝生說來,全然算不了什麼,然而被冷落在屋裏,心態就不平衡了,氣也就不打一個地方來,今天必須去臊他龜兒的皮!他嘴皮上吊著一支經濟煙,肩上挑著一擔糞去自留地,剛走到地壩中間,順手做個小動作,一桶糞滑落地上,與此同時,扁擔向上一翹,另一桶糞也滑落於地。兩桶糞在桌子之間合成一股,迅速向四麵擴展開去,喝酒的先是一驚,接著捂住鼻孔四散開來,十幾張桌子上杯盤狼藉,活像遭了地震襲擊。
吳家五弟兄連同他們的堂客奔跑過來,大罵林渝生不落教,故意潑糞臊皮。生產隊長勸解道,林知青也是可憐,我們都在吃酒,他還在自留地淋糞。大城市來的人,做農活也沒得經驗,挑糞換肩把糞桶繩滑脫,弄得二家不願,這事也怪不著他,是不是算了喲?三兒媳婦田世珍指著林渝生鼻子罵道:“林知青,我日你先人板板!”林渝生說:“我的先人在重慶,你日不著,你幹脆日我算了,來嘛!”說時,把褲腰抖了一下。田世珍“日”過許多男人,從來沒有人敢如此回敬,今天才覺得女人“日”男人等於投懷送抱,氣得直喘粗氣。吳立新見自己的堂客吃了虧,挽起袖子要打人。林渝生說:“要操扁掛嗦?這種操法太低級了,來點新的,等到起!”他跑回屋舉著手榴彈飛跑出來,見吳家人一窩蜂跑開,林渝生跑到地壩中央,對社員們說道:“以後姓吳的幾個龜兒敢惹你們,我拿炸彈把他們炸死!我沒有討堂客淨人一個,要殺要拚命沒得後顧之憂,那個把我奈得何?”
林知青為大家出了氣,當天下午大家都在工地上唱歌樂神,心裏特別高興,隻有吳家幾對男女埋頭幹活一言不發。
如果是別人臊了吳家的皮,隨便就是幾耳光幾腚子,但對於重慶知青,他們當場還是不敢動手,這除了有國家知青政策外,更重要的還是這個幹筋瘦殼的知青有威力巨大的手榴彈,萬一惹毛了……,不敢來硬的,那就來軟的吧。他們抓住林渝生得“火巴 和工分”不放,煽動社員哄鬧隊長,但總是煽不起火,沒有人理他們。
林渝生知道吳家幾爺子在背後煽陰風點鬼火,表麵上裝著無事,甚至在勞動歇氣時還要向他幾爺子撒經濟煙,背地裏卻時常在計謀如何報複。有一天,當他從吳立新自留地邊經過,發現土坎上有一個大南瓜,一個整人的計謀立刻閃了出來。次日清晨,他帶一把小刀,像動手術一樣細心,把南瓜劃一個方形小口,把劃口的那片南瓜取下來,屙一包屎進去,又把那片南瓜拿去複原。切口處立刻滲出南瓜油,把傷口封住,其原理相當於“嫁接”。等到南瓜變黃了,吳立新的堂客把它摘回去放起,等到老公滿40的時候用。
農村刨老南瓜稱為“殺黃膘豬”。吳立新生日那天,他的堂客在灶房屋案板上刨老南瓜,因為南瓜瓤與屎都是黃色,分辨不出來,加之灶房屋對著架池口,也聞不出特別的臭氣。綠豆快煮爆皮,再把切好的老南瓜放下去,一袋煙的功夫,“老南瓜煮綠豆湯”這道菜便成了。吳立新生日請了三桌客,鑒於老漢生日的教訓,這次請了林渝生作客。林渝生一麵說“恭喜恭喜”,一麵遞出縐巴巴的語錄本。
吃飯的時候,人們哪裏懷疑綠豆湯裏有名堂,大膽地拈,大口地喝。林渝生把裝綠豆湯的土缽端起一聞,把頭一擺,說好像是臭的。其他的人也跟著試了一下,的確發覺是臭的!再把拈過南瓜的筷子一聞,連筷子也是臭的!有的人當場打起幹嘔,幾桌席不歡而散,氣得吳家老小叫苦連天,但也說不出個所有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