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一品坊,青城中數一數二的大茶樓,菜**人,酒水頂好。最重要的是,這裏的說書先生,講故事是一絕。上到天庭傳奇,下到乞丐翻身,全都信手拈來,常常惹得茶樓裏的人樂此不疲。
“今天,咱們講的,就是這青城首富,江宅的事兒!”說書先生口若懸河,架勢十足,“這江宅,江老爺膝下有兩子。大公子江青,俊逸不凡,行事淩厲,跟江老爺年輕時那是一個樣!二公子江山,溫潤如玉,氣質寡淡,到是像極了已故的江夫人。不過你別看江老爺現在是承歡膝下,當年也是不惑之年才得了江大公子,老夫少妻卻也過得如魚得水。卻不料天不遂人願,江夫人在誕下二子江山後沒多久就病逝了……”
“本來呢,江宅是最不缺下人的,不過看在你是隔壁府上周管家介紹來的,身世又著實可憐,便破例把你留下了。以後,好好做事,切莫丟了我江婆的臉麵。”
江宅裏,掌事的江婆身後跟著一個約麼十五六歲模樣的小丫鬟,“是,奴才一定用心幹活,不敢忘記江婆大恩。”
“嗯。倒也伶俐。”
水桐跟著江婆,一路走過好幾個長廊,七拐八拐的走了好一會。江宅是首富這是城裏人都知道的事,可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麼大,簡直跟說書先生口裏的二皇宮似的。水桐暗暗的想,這要是沒有個帶路的,隻怕都會迷路吧。又走了一會,水桐被江婆帶到了一處別院。
“婆婆,你怎麼過來了。”一個大約十七八歲的丫鬟見到二人以後立刻迎了上來。
“這不新來了個丫頭,就分給大少爺這別院好了。”江婆朝著水桐示意著,“水桐,這是荷夏,大少爺別院的領頭丫鬟,以後你就跟著她聽她差遣。”
“荷夏姐姐好,我是水桐,以後怕是要麻煩姐姐了。”
“婆婆哪裏找來的這麼伶俐的小丫頭,當真是不錯呢。隻是大少爺他……”隻是大少爺這個人向來小心謹慎,尤其用人更是如此。
看著荷夏欲言又止,一臉為難的樣子,江婆便心知肚明說:“你隻管收下丫頭,做好你自己的就好。大少爺那裏,婆婆我會去說的。”
“那就麻煩婆婆了!”
水桐低著頭靜靜的站在一旁,眼角餘光卻看著荷夏一臉的如釋重負,這個大少爺怎麼聽起來好像很難伺候的樣子?
光陰如箭,轉眼,水桐來到江宅已經有幾個月了。從豔陽高照的夏天過到了早晚寒涼的秋季,做好了個本本分分的粗使丫頭。
“水桐,今兒個是中秋節,晚上前麵宅院大堂有宴席,人手有些不夠,你也隨我一同去幫襯著吧。”
晌午過後,水桐正在浣衣,眼瞧著荷夏後麵帶了幾個丫鬟,忙裏忙慌的朝她走了過來,隨即點了點頭,“是。”
跟著荷夏轉了好幾個長廊來到了前宅的大堂,抬眼望去,好不熱鬧。下人們風風火火的忙碌著,這首富家中的宴席就是不一樣。雖說水桐也來了幾個月了,不過一直規規矩矩的做著自己本分的活計,還是第一次來到前宅的正堂,果然氣派不凡。
“江婆。”
正在忙著指揮下人的江婆聽見荷夏的喊聲回過頭來,“嗯,過來了。”
“是,特意挑了幾個平日裏做事仔細的。”荷夏微微朝著丫鬟們側頭示意。
“江婆好。”水桐隨著幾個丫鬟向江婆欠了欠身。
“嗯,今兒個是宅院的大日子,都仔細小心著。少說話,多做事,免得惹了禍事上身。”
“是。”
聽荷夏說,江婆是已故的江夫人的奶娘,雖說夫人已故,可這麼多年也仍是江宅裏的掌事婆婆。舉手投足間,也是自帶威懾。果然江宅裏的一人一物,都不一般。水桐邊打掃衛生邊在心裏犯著嘀咕。
打掃完畢,菜品上堂,一切準備就緒後已是夜幕降臨。迎客伺候用膳自然是用不著自己了,此刻沒什麼事的水桐躲在前宅花園裏的假山旁敲著胳膊。聽說今天的宴席,不隻是家宴,還請了不少跟老爺經商來往的富人和親屬們。抬起頭望著天上那圓盤似的月亮,這中秋夜,不知家裏的母親和弟弟,又是怎麼過的呢?
“大哥。”
“二弟,多日不見,似乎清減了。可是爹派給你的差事太多,累到了?”
“哪裏。我身子弱,稍一不注意便會清減,大哥又豈會不知。”
正望天發呆的水桐冷不防的被嚇了一跳,聽這對話,想必就是府裏的大少爺和二少爺了。水桐直起身子,輕手輕腳的挪步準備離開。雖然不是有意聽之,但是為謹慎起見,還是趕緊離開的好。俗話說得好,人倒黴喝口水都塞牙。摸著黑準備從假山小路溜走的水桐卻好死不死的踢到了一顆石頭子,那小石子歡快的滾進假山小路裏的聲音,在這夜裏真是好不清脆。
“誰在那?”
不怒而威的聲音驚得水桐心頭一顫,隻得低著頭從假山後冒了出來,“奴才該死,打擾了二位少爺的談話。”
“你是哪個院的?在這花園中做什麼?”那聲音再次響起。
“奴才是大少爺別院的粗使丫頭,因今日前堂人手不足被調來幫襯,等候宴席結束繼續打掃。卻不料路過此處打擾了二位少爺,還望少爺恕罪。”
“哦?我院裏的?抬起頭來。”
水桐無奈,緩緩抬起頭,卻正巧與那擁有漆黑眸子的人冷不防的對視了。借著月光與旁的燈光,看清了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
“既是奴才,便該知道規矩,回去找荷夏討罰吧。”
那人留下這句話,人就已走遠了。水桐愣愣的跪在地上,忘記了時間,也忘了周圍的一切。眼睛望著那人的背影在視線中慢慢變小直到消失在黑夜深處。
自那日後,又過了幾天。日子還是一如往常,隻不過,水桐已經從粗使丫頭升為細活丫頭,髒累的活計已經不用她做了。“水桐,我說你也是夠實在的,大少爺都沒吩咐什麼,你還自己找荷夏討罰!一個月的例銀就這麼白白沒了,升了品階也浪費了!”秀蓉一邊鼓弄著手裏的茶葉一邊頭也不抬的說著話。
水桐沒有答話,繼續分著手中的茶葉,嘴角微微上揚。她想起了那聲音,是從未聽過的好聽,雖是在訓斥,卻沒有半絲火氣……
秋風落葉,響應著四季變換。水桐懷裏捧著繡了一半的針線活,路過院子,卻不由得被院中落了葉子的枯樹吸引。自中秋節過後,她常常會發呆出神,那不喜不悲的麵容像是被刻在了腦海,揮散不去。仔細想想,來了江宅快半年,那天似乎還是她第一次正式見到自己的主子,看清楚他的樣子。從前做粗使丫頭的時候,也隻是遠遠的望過幾次,這大概就是人與人生來就注定的差距吧……
一陣細碎的聲音將水桐拉回現實,是從主子書房傳來的!下意識的,水桐就躲回了長廊的拐角處。她側耳,聽見了開門的聲音,聽見了參差的腳步聲,忍不住的,將半個腦袋探了出去。又是那個背影,身後跟著貼身的下人,一隻手背在後腰處,另一隻手垂在身旁,修長的手指上戴著一枚綠色的玉石戒指,在落葉紛飛的院落中,陽光下,深色長衫旁,格外閃耀。
感受莫名,江青回過頭,卻見那轉角處空無一人。
“大少爺?可有何不妥?”方平一臉不解的朝著主子望著的方向看過去。
“許是我多慮了。”
拐角處的水桐,背緊緊貼著牆麵,抱緊了懷中的針線活,隻聽見自己的心髒撲通撲通,伴隨著那漸遠的腳步聲,一下一下,相呼應……
“今兒個二少爺要來咱們別院,水桐,一會你跟我去奉茶吧。”荷夏在茶房門前吩咐著做針線活的水桐。
“二少爺?我來咱們別院也有小一年了,還就遠遠的見過那麼幾次二少爺呢!”秀蓉雙眼瞪得發亮,“荷夏姐,也讓我過去奉茶唄?”
“你要是有水桐一半的知道謹言慎行,倒是可以考慮考慮你。”
“……嘁。”秀蓉撇了撇嘴。
水桐在一邊看著,不由得輕笑出聲,“秀蓉,你這不悅,可都寫在臉上了。”
“聽說二少爺可是出了名的溫潤公子哥,最重要的是,嘖嘖,他尚未娶親!”
“我說秀蓉,你這腦子裏能不能想點實際的事兒?就算二少爺尚未娶親,也輪不到你來激動啊!”荷夏皺眉,瞪了一眼做白日夢的秀蓉,“這話要是讓人聽了去,看大少爺不把你的舌頭割了去!”
秀蓉一聽,趕忙的用手捂住了嘴,悶聲悶氣的講:“我錯了!荷夏姐!我還是好好想想怎麼把現實的活計做好吧!”
“人有尊卑,切莫要妄言妄論。我們做奴才的,萬不可做這種做不得的夢,否則最後苦的是自己!你跟水桐學著點吧你!”
秀蓉朝著水桐吐了吐舌頭,不敢再多說什麼,生怕又要挨罵。水桐則是嘴角微揚,一臉淡然的繼續做著手裏的活。道理人人都會說,卻不見得人人都會做。
“二弟,今兒個怎麼有空,到我這裏來坐坐了?”
“大哥莫不是不歡迎我。”
江青勾起嘴角,“怎麼會,大哥我自然是歡喜得很。”
水桐跟在荷夏身後,緩緩從堂後走出,就聽見兩人很是客氣寒暄的招呼。水桐端著茶依次走到二人的身側,再由荷夏為之一一奉上。收起托盤走過二少爺身邊的時候,卻見他端著茶杯抬眼瞟了自己一眼。趕忙低下頭,與荷夏站在一邊等候主子的隨時吩咐。
“大哥這裏的大紅袍,味道總是濃鬱且不膩,當真是上品。”江山品了一口茶,嘴掛微笑,手端著茶杯把玩著,“前幾日,我手下的仆人抓了個混進我商鋪的細作,仔細盤問之下他竟敢脫口而出說是大哥指使他混入的,大哥怎麼看。”
“哦?竟有此等事?那二弟今天你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