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主任有些難堪起來,他遲疑了片刻說:“那當然是減少一個青少年罪犯更有意義。”
朱懷彬緊追不舍:“那為什麼還要片麵追求升學率?讓德智體全麵發展成了貼在牆頭的標語?”
秦主任把身子往沙發背上一靠一臉無辜地說:“家長、社會是要拿升學率給學校排名次的,升學率上不去,家長、社會都不會答應。升學率成了學校的生命線,你叫我們怎麼辦?其實我們也不想這樣。”朱懷彬被他問得無言以對了。
他們默默地歎息了一會,秦主任說:“懷彬你打算怎麼判決那幾個孩子?就是我剛才向你介紹的那幾個孩子。”
“我還沒有看案卷,根據你陳述的情況應該有三年左右吧。”朱懷彬認真地說。
“能不能從輕或減輕處罰?”
朱懷彬認真地看著他,眼神中有些不解:“你想寬恕他們?理由呢?”
秦主任說:“這五個孩子真的很不幸的。”接著他把這五個孩子的家庭情況詳盡地向朱懷彬介紹了一遍。最後他說:“種種原因,把孩子推入了不軌的邪路,然後代表正義的公安局、檢察院、法院把所有的賬一齊算到他們頭上,對他們繩之以法,這公平嗎?人道嗎?”秦主任激動地說著,一臉的義正辭嚴。
朱懷彬有些動容地看著他,他接過話頭說:“你說的的確有道理,這些犯罪的青少年也許確實有他走上犯罪道路的客觀原因,但是他們一旦觸犯法律,那法律是無情的,如果不按法律製裁他們,那麼必然有人仿效,給社會帶來更大的危害。”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沒有哪一個人生下來就注定是一個罪犯,是一個殺人狂,是後天的教育出了問題。如果不從源頭上解決青少年的教育監護問題,堵塞各種汙染青少年的渠道,僅憑法律也很難遏製青少年犯罪上升的勢頭的。”
“從源頭上解決固然是好,但這不是一個短期的工程。比如說,個別家長素質低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提高的,留守兒童問題也不是一年兩年就能解決的,社會環境的淨化那更是需要全社會的通力合作,要使全社會樹立一個正確的核心價值觀的確需要一些時日,教育本身存在的一些問題也不是短時期就能解決的。”朱懷彬慢條斯理地說著。
“你是朱審判長嗎?”門外傳來怯怯的詢問。
秦主任和朱懷彬同時把目光轉向門口,隻見門口拘謹地站著一個農民模樣的中年男人。朱懷彬回答說“是”,於是那個中年男人遲疑著走了進來。
秦主任見朱懷彬有事,就起身準備告辭。他說:“你有事,那我就走了。這幾個孩子能寬容就盡量寬容一點吧,給他們一個回頭的機會,讓冰冷的法律也能帶上一絲人性的溫情!”
“好吧,我們會尊重你的意見的,到時候我通知你。”
朱懷彬把秦主任送到門口,秦主任對他投去信任的一瞥後就轉身走了。朱懷彬站在門口望著秦主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自己在法院工作二十多年了,今天第一次見到受害者為加害者求情。寬容是一種多麼高貴的情懷啊!說真的自己也被他感動了。
3
他一麵在心裏默默地感歎著一麵轉身走回辦公室。他看見那個中年男人很不自然地站在那裏,就招呼他坐下。
朱懷彬坐定後問道:“你找我有什麼事?”那個中年男人有些尷尬地低下了頭,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說:“我兒子去年和幾個社會上的流子一起去一中把一個老師打傷了,被關進了看守所,聽說已經起訴到了法院,要判刑了,我想來問問,要怎麼判?能不能判輕些?”
朱懷彬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臉色陰沉。他嚴肅地問:“現在想判輕些?你原來是怎麼管孩子的?為什麼讓孩子走到這一步?‘子不教,父之過’,明白嗎?”
那個中年男人低著頭,手足無措,眼睛緊盯著自己的腳尖,過了一會他仿佛鼓足了勇氣,抬起頭來:“我兒子小時候是很乖很聽話的,都是被別的孩子帶壞了。”
“那你為什麼不把他管好,讓別人帶壞他呢?”朱懷彬一字一頓地反問。
“你不知道我們農村人的難處,農村看重傳宗接代,我老婆一口氣生下了三個女兒,為了續香火,隻得生第四個,第四個總算是一個兒子,可是四個孩子四張嘴,再加上我老母親,我們一家七口人。讀書要錢,吃飯要錢,治病要錢,人情世故要錢。我們去哪裏弄錢?我們兩公婆如果不出門打工誰來養活孩子?無奈之下我隻好把孩子交給老人。老人嬌慣孩子,對他百般遷就。孩子又不喜歡讀書,常常逃課,最後幹脆不上學了,跟著別的孩子在社會上混,慢慢就學壞了。我們本意是想掙錢送孩子讀書,結果書沒讀到書,孩子也變壞了。哪個父母不望子成龍?可是我們沒有能力讓孩子成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