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寒的風雪將這個時節拖累得異常蕭瑟,街上很多紮著草環賣兒賣女的,世道無常將人們逼迫至此,剛去了旱災又來洪災,這一整年地裏的莊稼顆粒無收,朝廷發放的賑災米糧都被貪官給汙了去。
所謂天高皇帝遠,誰又管得了要死要活的難民,最近人牙子都在這一帶活動,專挑一些長相可以的女孩子,一些有遠見的父母,心想這到底是個機會,不論被賣到哪裏,總好過餓死。
於是,七歲的眉兒就這樣流落到人牙子的手裏,起初,眉兒一身黢黑黢黑的皮包骨頭並不被人牙子看好,又架不住實在便宜,一個饅頭就打發了。
剛好來的時候,經過上一個鎮子,知道這裏鬧饑荒,正巧裝了好多饅頭。
這個地方這個時候隻有吃的最金貴,在人牙子的眼裏一個饅頭並不算什麼,一個銅板能買三,但是在這些流民的眼裏一個饅頭比黃金都還珍貴。
所以,眉兒的父母捧著那個饅頭激動的無可救藥,這街上還有很多雙眼睛盯著,沒有跟眉兒告別,夫妻倆就急急慌慌的逃了。
眉兒張了張嘴,什麼話也說不口,她的心是疼的眼睛澀澀的。
看著父母的樣子,她實在想不到一年前她們一家人還有說有笑的,可現在,她在父母心中還不及一個饅頭來得重要。
原來親情是這麼不堪一擊。
其實眉兒的五官長的立體深邃,但年紀小皮膚黢黑,乍看起來有點像個小子。
跟著人牙子輾轉一路,什麼高門大院什麼煙柳小巷,眉兒算是長過了見識。
有時候人牙子並不是好脾氣,但眉兒總能避免跟人牙子的衝突,身邊其他的孩子都靠在一邊的瑟瑟發抖,或者低低地哭泣,唯獨她隻是靜靜的看著這一切,好像什麼都不在意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的樣子。
正是這樣,人牙子似乎對她有些另眼相看,平常隻有一天隻能一碗稀飯一個饅頭,眉兒現在卻能夠一天三頓都能吃上一碗香噴噴的米飯和一個饅頭。
她的待遇被其他孩子妒忌,免不了被時常的擠兌欺負,眉兒雖然沒有反抗隻有默默的忍著,但也不會因此就怯懦的要題出來分享。
她可不認為自己慷慨的分享,會解決自己被欺負的局麵,相反她覺得自己要是妥協了,不僅會失去這個極好的待遇,還會被別人欺負的更慘。
眉兒真的很聰慧明銳,一路上人牙子都在暗暗地觀察這些孩子,而且心中隱有判斷。
這些孩子中最被看好的就是眉兒,不僅性子安靜沉穩,會忍又特別識時務,很能利用和分析。
還有最近她的模樣也越發出落,看樣子,賣到高價那是一點也沒問題的,人牙子對她好是因為她可是搖錢樹啊。
可最近似乎這些孩子們鬧的有些厲害,竟然將眉兒打得頭破血流,人牙子對著這些始作俑者的孩子發了好大一通火,要不是看在還有幾分價值的份上,隻讓一個個屁股開了花就罷了。
好在眉兒是個有福氣的丫頭,那樣鮮血淋漓的場麵,竟然隻是眉頭破了一點皮。
養好了卻是一點疤痕也沒有的,這下人牙子真是阿彌陀佛大喘氣,懸在心中的那塊石頭終於落地。
為了避免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人牙子將眉兒帶在身邊,不再跟那群孩子做一堆了。
遠離了那群人,眉兒也終於鬆了一口氣,吃著手裏的一隻雞腿,心想,要不是自己撞破眉頭,現在指不定還在後麵的馬車裏受欺負呢,哼!看誰笑到最後.......
這時,她也不過才七歲而已。
人牙子當然知道什麼時候才是自己最有利的時機,眉兒看著眼前的孩子被一個個的賣掉,又來了一個個的孩子,而自己還總跟在人牙子的後麵,總覺得人牙子對自己是另有安排。
七歲的孩子要說漂亮也漂亮不到哪裏去,人牙子是想再等些日子,把這丫頭養得再水靈一些,讓那些事主一眼就想掏銀子買了去。
這樣,人牙子可以獲取最大的利益,對眉兒的姿色人牙子還是有信心的。
兜兜轉轉從去年的冬月到眼下的新春三月,淒清寒冷的風雪被新綠代替,今年到處都是一派欣欣向榮,什麼河流潺潺什麼菜苗麥苗都長的壯碩無比,放眼望去都是綠油油的一大片一大片。
看著一路的新綠眉兒的眉梢都帶著一抹喜色,看來今年是個豐收的好年頭。
眉兒哪裏知道這已經不再是她的家鄉,而是來到了京都的郊外,所謂的天子腳下。
由於京都管理製度,人牙子不好再帶著一大波孩子進城,反正手裏孩子也隻剩下那幾個,除了眉兒,都賣給了郊外莊子上,或者某家窯子。
拍著懷裏沉甸甸的包裹,人牙子讚歎不已,回頭看著眉兒,就好像看到了大大的金元寶似的,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眉兒不喜歡人牙子的目光,眉頭微微皺起,跟著人牙子的時間越久,就越討厭這個人,看上去賊眉鼠眼的不僅脾氣差還對自己動手動腳。
現在,一臉壞笑的樣子,讓眉兒真心恨不得一巴掌扇過去。
但是她現在有那賊心沒賊膽,她怕人牙子發狠將自己給埋了。
人牙子埋的孩子可不止一個。
為了活著,眉兒不得不揚起一個微笑道:“叔,恭喜恭喜啊,嗬嗬......”
人牙子人逢喜事精神爽,拍拍眉兒的小肩膀順便摸摸變得白皙水嫩的小臉蛋,嘴裏嘖嘖道:“哎呀,我說你還真的跟大變活人似的,還不是我親眼看見,我也不會相信,當初那個黑黢黢的皮包骨頭,會變得如今這般水靈,看看這漂亮的小臉蛋,要不是叔已經半截子埋土的人,還真舍不得你這丫頭,嘖嘖.....”
眉兒哪裏不知道他的言下之意,哼,老不羞的東西,要不是看到自己可以給他換取最大的利益,這貨,竟想老牛吃嫩草。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就在最近,每去一個地方,就會有人對自己感興趣,可開出的價格不是人牙子理想的。
所以,眉兒至始至終都知道,自己是人牙子的最後王牌,能讓他賺的盆滿缽滿的,他不會為了自己的欲望,而放棄大好河山。
不過人牙子就是老油條,為了混進城門不交稅,竟然謊稱自己是哪個府上的還有模有樣的掏出一塊不起眼的黑色牌子,這守門的也是個糊塗人,隻虛晃一眼,便讓這廝給混進去了。
隻是後來眉兒才知道,原來京城裏的水也深得很,不是她一個小小的孩童能理解的了的,就算長大了也是如此。
怪隻怪她的心,從來不是她想象中的那麼大,能裝的了所有的事情。
站在一個院子裏,眉兒看著眼前的花朵,上麵還有一隻漂亮花紋的蝴蝶,一陣香風吹過,眉兒皺眉,這香味也太濃烈了,簡直要把人給熏暈過去。
出於禮貌,眉兒回頭笑了笑,努力咱先自己最漂亮的一麵,看多了人牙子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嘴臉,眉兒也不知不覺的會了。
畢竟是好的前景,為什麼不接受呢?
通過人牙子的口無遮攔,眉兒知道妓院也不全是嫖客。
“媽媽好............”眉兒將自己的笑容展現的淋漓盡致,不浮誇也不羞澀,總之恰到好處。
秦媽半老徐娘風姿,也將眉兒給震驚到了,原來不是所有的老鴇都長的跟豬一樣,但因為年華逝去,臉上也厚厚的撲著幾層粉,濃妝豔抹的樣子也嚇了眉兒一跳,京城的風格還真是獨特哈。
秦媽沒有接口,隻眼珠轉來轉去的上下打量眼前的孩子,雖然穿的破爛了些,這細手細腳柳長的模樣還是招人喜歡的,特別是一張十分漂亮的小臉蛋,這要是養好了,長大了必須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啊。
秦媽輕輕搖著團扇,滿意的點點頭,回頭對著人牙子道:“嗬嗬,真不知道你從哪帶來的小人兒,模樣挺好又乖巧聽話,說吧,你要什麼樣的價錢。不過我醜話可說在前頭,你可別風大閃了舌頭,秦媽雖然財大氣粗,也不是你心目中的肥羊想宰就能宰的。”
人牙子在這條道上混了這麼久,也是有眼力見的,忙點頭哈腰十足的小人嘴臉道:“是的是的,秦媽說哪兒的話,我還得仰仗秦媽金口,這丫頭父母因為生計將她賣給了我,我一路上好吃好喝的供著,心想秦媽或許會給這丫頭一條好路子,再說,您也看到了,這丫頭要是能得到您的栽培,那今後可了不得,...........嗬嗬,所以我想秦媽可以給我這個數..........”
人牙子伸出髒兮兮的手攤開了五個指頭,眼裏閃著精光,看起來就像金元寶。
眉兒暗地淬了一口唾沫,這人牙子真是見錢眼開,什麼價都敢往外喊,那五個手指頭的意思她還是知道的,按照人牙子的慣例,隻怕秦媽一定不願意,自己當初隻不過一個饅頭而已。
誰願意來當著冤大頭?
眉兒知道,可不代表秦媽就一定知曉,況且,眉兒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這是京城,跟那窮鄉僻壤不一樣,再說,眉兒隻看到現在的身價,沒想過以後的身價。
在京城不一定漂亮臉蛋就十分值錢,還要有一定的情商和智商,在秦媽和人牙子看來,眉兒小小年紀氣質沉穩大氣,不僅漂亮還懂得人要隨波逐流,這麼識時務的孩子,一旦培養起來,跟現在京城流行的風雅之氣簡直太接地氣了。
按照秦媽的評價,一定是大火的節奏,以後京城第一青樓的名號非她雲袖閣莫屬了。
就在眉兒十分篤定秦媽不會答應的時候,秦媽出乎意料的笑了,然後團扇將人牙子的三根手指推了回去道:“兩錠黃金....”
人牙子本來對秦媽推回來的數目有些恨得咬牙切齒,但是秦媽卻說出是倆錠黃金的時候,他眼珠子都快要蹦出來了,疑惑地掏掏耳朵。
秦媽看見了以為人牙子是不滿意這個數目,嘴角撇撇橫眉豎眼的瞪著人牙子道:“你也忒心大了些,不過這孩子很合我的眼緣,我再給你添一錠黃金,這個價對一個七歲的孩子來說也是天價,你要再不知好歹,莫說金子你連銅板都拿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