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姳有一下沒一下地用鐵湯匙敲著碗盤的邊角,發出“當”、“當”的聲響。
她每敲幾下,便舀起一口飯菜,無意識地咀嚼、吞咽,再敲幾下,再吃一口飯菜……周而複始,不厭其煩。
一盤分量十足的糖醋排骨蓋飯,很快便見了底。
烏姳目光虛空,心思卻仿佛穿過了九霄雲霧,腦海之中,再次浮現出半個時辰之前的那一幕對話場麵……
烏姳領著芡實,在迷陣般複雜的花海回廊之中穿行。
“哎,烏姳……”芡實突然喊住了烏姳。
“怎麼了,芡實姐?”烏姳停下腳步,貌似奇怪地回過頭。
“嗯,我很不解……”芡實的眸子一時間竟如彌漫了一層大霧似的,水汽濛濛,讓與其對視之人看不清她心中的真實想法,她輕輕地道,“為什麼,一個回廊都要設計成如此嚴密的陣法呢?”
“真沒想到呐,你竟然這麼快就看出來了……”烏姳冷冷地笑了,“兩年之前,我也曾經領過一個新進門的女徒弟從這裏走過,她也是一眼就看出了這回廊的布局有問題,而後來……”
“後來?她怎麼了?”芡實追問道,語氣似乎變得十分焦急。
“嗬,後來……”烏姳收斂了麵上冰冷的笑容,狡黠的眼光狐狸般地盯著芡實,“後來啊,她因為偷習門派絕密武學,且事情敗露後還擄走了一個小女弟子。追回之後,卻沒有發現那個可憐的小女弟子,於是,她被盛怒之下的師父挑斷周身筋骨,捅瞎雙目割去舌頭,從半魂坡的山巔上扔了下去,生死不明呢……”
烏姳一邊說著,身子一邊企近了芡實的耳邊:“你說……那種鑽心之痛,她一介嬌弱女子是怎麼承受得下去的呀……”
芡實早已被烏姳這一波接一波的陰森話語驚得心智渙散,猛然一個放大了數倍的聲音靠在她耳邊,明明白白地道出了她心中的擔心和疑問,她的腦中突然“轟”地一聲,爆炸開來。
烏姳眼看著芡實痛苦地捂住腦袋,斷斷續續地呻吟著,腳步錯亂,跌跌撞撞地即將落入劇毒的罌粟花海之中,趕忙一把拉住了芡實的手臂,不料,芡實卻借此牢牢地攀上了她的肩膀,任憑烏姳如何掙紮也不放鬆,她哆嗦著嘴唇,乞求般地看著烏姳的眼睛:
“告訴我好嗎,烏姳?她的,呃,名字……”
“你真的那麼想知道?”烏姳挑釁性地看著這一刻,狼狽不堪的芡實。
“是……”芡實的聲音一出口,便破碎在了初冬的獵獵寒風之中,微弱得幾乎不可能聽見。
“哦,是嘛……”烏姳的神情也如同這冬風般的冰冷,“她啊,就叫做……”
沉寂。
“丁香……”
丁香……
晴天霹靂!
芡實瞪大了眼睛——
“她是怎麼死的?是、是誰告發的她?是誰?到底是誰?說,你說,你說啊!到底是誰告發了她啊!”芡實忽然抓住烏姳的肩膀,將烏姳左搖右晃,不停地問著。
烏姳盡管被芡實搖晃得頭暈腦脹,但卻仍提起一口氣,高聲喊道:“問得好!”
芡實的動作一下子靜止了。
她在等待烏姳的下文。
烏姳突然湊近了芡實,那妖冶的眼睛直勾勾的好像看到了芡實的心裏去:“丁香,是你的妹妹吧……”
頓了頓,看著芡實變得驚惶的眼神,烏姳很是得意:
“噢,她的事情,是我去向師父告密的……”
又是一個晴天霹靂!
“啊!烏姳,我殺了你!——”
絕望而淒厲的嘶嚎,芡實霎時間全無了平日裏人前楚楚文靜的閨秀模樣,披頭散發,眼光悲慟,霍地伸出一隻五指弓成爪子狀的手掌,五個指頭齊齊抓向烏姳的前心位置!
“刺啦——”
意料之中的血光飛濺並沒有發生,取而代之的是芡實手中,一大片本應該遮蓋肩膀的碎布衣角。
烏姳半個奶白色的香肩暴露在了空氣之中,皮膚滑而飽滿彈性,格外誘人。可是,不知為何,芡實的手指,正震驚地指著她的肩頭處。
烏姳低下頭看了看,並沒有發現自己的肩上有什麼可疑之處,不禁心中生疑。
而芡實,她剛才竟然看見了、看見了——
“你、你是蒼穹鳳凰?!”
之前那個一閃而過、卻清晰無比的圖案,背景是幾朵祥雲,中間一隻展開翅膀扶搖直上的鳳凰,整體顏色如烙紅了的鐵一般,那不是蒼穹鳳凰,又是什麼?
自己的記憶力曾接受過極其嚴峻的考驗,是從來不會有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