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照正濃,和風裏彌漫著青草的甜香,大片的桃林,怒放著滿樹的心情,一彎清清溪水繞過林間的木屋,隨水蕩漾的點點落英,伴著一天霞彩,映襯著滿世界的安靜。
木屋厚重,一門兩窗。碧色竹簾隔開內外兩個世界。居中一方長案,素紙上壓一枚方印,淡墨未幹,寒枝上綻著疏疏幾朵梅花。四壁是滿架的書冊,卷軸。另一窗下是一幾案,有一古舊的銅鏡,隔簾灑進的光影,被鏡反射出去,也是暖暖的紅,映著半垂的床幔,映著床頭一架古箏。窗前幾杆修竹,碎葉輕搖,窗下碧草茵茵,星星點點的野花一直延到環繞小屋的桃林。
小溪清冽,遊魚嬉遊可見,水底大大小小的鵝卵石在晚照的映襯裏閃著柔和的光。一隻小腳,輕輕踏進水裏,水花輕濺,驚走幾隻遊魚,又一隻小腳踏了進來,結果是水聲喧鬧了。纖手探入水底,摸起幾塊條紋隱現的圓石,捧在手裏,沿河走來。一襲白衣勝雪,卻是鑲上了霞光。一頭微鬈的長發被一條藍色緞帶鬆鬆係住。滿眼的安靜,在注視著手上的小石頭時,已漾出了喜悅的光,於是微笑迅速燦然一臉。
走進木屋,把石頭置於案上,拿起一顆細細的看,凝眸間石上已隱現一幅素淡的山水,於是拿起“衣紋”筆,調上幾筆淡墨、朱紅,一幅秋景圖已躍然石上。
斜陽漸黯,卻忽然幻做了大團的烈焰,彈跳出的火星差點灼到灶前的一雙手。花落的思緒不得不跳離那夢幻仙居,來專心做自己的“柴女”。依舊在微笑著,卻多了幾分無奈。
人總得在現實裏生活,不管夢境有多美,但花落卻希望著微笑總燦然,恰似桃花的綻放。
花落,受過高等教育的一個普通女子,生活在一個很偏遠的小鄉鎮。在北方的農村,雖然生活條件較之20年前有了較大改觀,但高學曆在小村子畢竟是不多,所以普通的花落就顯得有點不普通了,何況她還任勞任怨,勤勉持家,相夫教女,孝順公婆,就有了好聲望。
都說世風日下,但傳統的美好的東西,還在鄉人的潛意識裏根深蒂固,盡管很多年輕人突破了傳統,大刀闊斧的進行變革,已經使鄉人的神經有了極強的承受能力,但還是對傳統美德維持著表象的讚譽,背後怎麼說辭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花落聽見的都是溢美之詞,聽多了,就不好意思有所突破了,就安心的做自己的賢妻良母,陶醉在自己的幸福裏,辛勞但恬淡的過了十年。
十年,到底蘊含著多少情感,無法去丈量和描述。
“十年前的今天,是我嫁給他的日子,粗心的他一定不記得,而我卻在此刻默默感謝上天,感謝共同走過的艱難,感謝他越來越健康,感謝有一個善良而聰慧的女兒。生活就在平淡裏演繹著幸福,隻要他健康而快樂,我還能過多的去要求什麼呢?”
花落一邊心裏默默對自己說,一邊在灶下添柴。自己常神遊幻境,看來還是沒長大啊,難道這十年的磨礪終究斷不了內心的向往?身處小村,是自己的選擇,明知道再沒有了山清水秀的期盼,沒有了吟風弄月的心境,卻怎麼還是常有這樣的幻想出現,而且像放映影片一樣,幾乎連人物動作,每次都一致呢。似乎自己就在那裏生活過,真實得不太像幻想了。一想及此,花落又不禁苦笑了,真佩服自己超凡的想象力,竟然認為去過那樣的仙境,神女一樣的人物,怎麼會是自己。花落對自己的評價一向中肯,能自食其力的鄉下小女人而已。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中年。
花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曾經美麗過,就在匆促間,華年已逝。仔細回想,似乎沒聽誰讚過她的美。
偶然翻動老相片,躍動的青春氣息竟可撲麵,久視成癡,不知今夕何夕,伊為誰人。
回望似水流年,仿佛走過幾世,飽經變故,嚐盡人間冷暖,而今,已能淡然回首,忙碌在瑣屑的生活中,也深覺快慰,有家,有溫暖。
鍋裏燉的雞肉蘑菇的香氣,早飄到了大門外,才下班回家的雲飛揚,一臉的心滿意足,有妻如此,絕不至於餓肚了,哈哈哈。
花落聽得如此笑聲,已是迎了出來,難得老公準時回家,看來這雞真是沒白燉啊。
“老公,猜猜我做了啥?”
“還用猜,半條街都知道你給我燉的小雞子。老婆,你沒看我頭抬得多高,有這樣個好老婆,你說有多少人羨慕我?”
“誰家沒媳婦,羨慕你什麼勁,也不怕人家笑話你。”
“不怕,我自己老婆,自己喜歡自己誇,誰管得了我!”一臉的嬉皮裏竟然隱著霸道,卻是讓花落幸福得無以複加。
睡前,雲飛揚拍拍花落的臉。“落,這十年,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