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決定買新房開始，林佩就表現出從未有過的興奮。當然，在公婆麵前，她盡量壓抑住這份由內而外滲透出來的歡喜。她像往常一樣地勤快賢惠，一下班回到家她就開始忙前忙後，就是吃完飯和婆婆嘮嗑的空檔裏，手也不閑著，和婆婆一起用七彩的絲線編一些手鏈、吊墜之類的小玩意兒。婆婆說在西街的民間坊，很多二道販子收購這些小玩意兒，反正閑也閑著，編編弄弄的換些零花錢也不錯。林佩便也跟著學會了編織，得空就跟婆婆一起邊聊天邊編，畢竟自從跟楚巡一結婚後，跟公婆住在一起這三年，老兩口省吃儉用，賺點零花錢，也都是花在了他們小夫妻兩口身上，而這次買房，一大半也是公婆大半輩子攢下的積蓄。她打心底裏感激他們，打心底裏想著法子孝順他們，想讓他們舒坦高興。
楚巡一自然是看在眼裏的，林佩是個標準的好媳婦兒，善良孝順，通情達理。至少在他的朋友圈裏，媳婦跟婆婆能友好相處、不鬥嘴、不相互埋怨的，沒有第二家。他常常感到滿足，媳婦賢良，對老兩口細心體貼，從不嫌棄，讓他實現了從小到大沒有摒棄過的願望——不管什麼時候，好好孝順父母。如果不是因為孩子的問題，他真想就這麼一直跟父母過下去。
整三年了，楚巡一經常覺得恍惚，好像他和林佩才剛剛認識沒多久，時光就刷地一下過了三年似的。每晚林佩鑽進他懷裏的溫柔樣兒，手指劃過他胸膛產生的心動感，絲毫都沒有改變過。可是，他們結婚真的整三年了。每每看到父母鬢角日益增多的白發，一起出門時他們盯著別家小孩兒玩耍時的傾羨神情，他的心裏總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孩子的問題，逐漸成為老媽每日必問的重點。
“你老實跟媽說，到底是你倆誰有問題？”
“我打聽了一家專門治男女不孕不育的醫院，在西城區，老王他們家兒子結婚好幾年也一直沒要上，那醫院就給治好了，等這禮拜你和小佩都閑了，媽帶你倆去看看？”
“沒病沒病，那到底是怎麼回事？三年都懷不上！你倒是給媽個說法啊？”
“是不是小佩的問題？她不好意思開口跟媽說，也不好意思去醫院看？你告訴她，沒事兒，媽把她當自家閨女，如果真不能生，媽不怪她，咱抱一個也行！”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到底是怎麼搞的啊？我想抱個孫子孫女咋就比上天還難！？”
楚巡一的老媽，沈如花，沈老太太一次比一次激動，說話的語氣也一次比一次尖銳。最後一次，沈老太太哭了，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媽老了，你也會老，媽幸運，媽有你，你孝順懂事，還娶了個好媳婦兒，媽這輩子活得值。可你老了咋辦？巡一，你想過沒有，如果你沒有孩子，等你老了該咋辦？無依無靠，孤苦伶仃，媽一想到這，就每晚每晚的睡不著啊……”
楚巡一最怕老媽哭，他忘了是什麼年紀開始就給自己灌輸了這樣的概念——隻有沒出息的兒子，才會讓媽媽傷心流淚。他長到這麼大，除了自己結婚時，看到老媽因為高興掉眼淚，這是第二次。老媽的眼淚，讓他心亂如麻。而曾經暗自下定的關於要不上孩子真正的原因對父母絕口不提的決心在這一刻徹底瓦解了。他再也找不到理由和借口來敷衍和哄騙，他也清楚地明白，像往常那些“您別急啊，總會有的……”這些話在此時說出來，會更傷老媽的心。他終於決定告訴淚流滿麵的媽媽實情。
他低頭看著自己腳，低聲說：“是小佩……”
沈老太太忙不迭地抹了抹眼淚，“真是小佩，她怎麼？是不是真不能生？”
楚巡一搖搖頭。
“那是怎麼？”
看著老媽焦急的神情，楚巡一咬了咬嘴唇，艱難吐出幾個字：“她進入不了狀態……”
這下把沈老太太給弄懵了，“進……進入不了狀態？這，這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