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源·葉細細(8)(2 / 2)

葉細細的臉一下子垮掉,薑荀看著她眼睛一眨不眨,大笑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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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葉細細傳出喜信,全薑國高興的也隻有薑荀一人。臣子敢怒不敢言,百姓茶餘飯後百說不厭的談資,說書先生嘴皮子下的一代美姬葉細細,地下皮影戲裏的一段叔嫂不倫之戀。

可是誰又曉得,這樣的女子,原來是一個烈女,在先夫祭日那天登上朝華台要一屍兩命。

薑荀聽到宮人傳信的時候隻是笑笑,一堆宮人看著陛下毫無笑意的笑靨不寒而栗。甜蜜的光陰總是短暫的,三個多月來的同榻共眠,朝夕相對戛然而止。薑荀行色匆匆來到朝華台,額上的青筋突突跳動。葉細細披一件喪服光腳站在朝華台木欄外,要絕塵遠去的仙子也不過如此。

“薑荀,今日我要拿你的骨血祭我夫君。”她甚至沒有回過頭,半隻腳掌憑空而立,隨時要掉下去的樣子。下麵站滿了宮人,鋪滿了棉被。

“那也是你的兒子。”

“反正我從沒打算過要生下他。”那是假的,多少次她輾轉掙紮,暗地裏為這個孩子祈福,甚至已經命人備好超度的法事。

薑荀說的不帶一絲留戀:“你跳,孤就讓你全家陪葬。”

“我阿爹阿娘早說過沒我這個女兒,多年來對我不聞不問,骨肉親情早已淡薄。”葉細細早將自己剪下的一撮發絲捎回上源,青絲斷,情絲斷,望父母勿掛念。

“那我呢?”薑荀苦澀輕問。“你要走,我怎麼辦?”

葉細細在心裏說:你要多保重,將來生很多孩子,你老了他們圍在你身邊,你笑起來還是那麼才俊模樣。

她張開雙臂欲縱身一躍,卻被薑荀奮力從側麵抓住手臂,葉細細下意識把他推開,卻將他推下朝華台。底下的太監宮女驚叫連連,忙著做人肉墊。而下墜的薑荀眼神沒離開過葉細細一分一毫。

他用唇語說:“我們一起走。”

葉細細眼眶裏一顆豆大的淚珠無聲滾下,再沒顧慮隨他而下,她的耳邊呼嘯著風聲,夾雜著又一輪的驚呼,墜地時隻是覺得背部稍稍有些被硌疼,她扭過半邊身,薑荀整個人躺在太監宮女上麵死死抱住她,他的嘴角弧光上揚。

他臉上決然,字字鏗鏘有力:“若你一生安於上源,我便再無所求。”離別那一日,薑荀背著她從大殿走到薑王宮的東門,葉細細護住腹部慢慢滑下薑荀的背,薑荀維持著彎腰的姿勢很久沒動。

她最後看一眼薑王宮,目光淡然,她像是在這裏做了一場夢,享用了人世最繁華的奢侈,最後被驅逐出幻境。

那一日,恰是六月初六,她坐著船回上源,河道旁層層疊疊的荷葉翠綠欲滴,風華纖姿,她站在船頭,看兩岸的景物迅速退去,仿佛這麼些年的光景與鉛華在她周身剝落褪盡。日頭正烈,她張手擋陽光,卻在指尖流淌的陽光裏看見多年前的某一天,在這一刻如此清晰。

那時候,她穿著她阿娘的碧色羅裙。

那一天,稍熱。

那一個荷塘,亭亭如斯的荷葉間,一把紫竹骨的折扇灑脫一揚——他們的故事正要開始……

而這個清香四溢的六月,縱使荷葉千簇萬阻,他們的故事也要決然被裁斷、結束。

我從胡考那得知他們的故事是在薑荀大行的那一天。從薑王宮回來葉細細就不知去向,留下奶娃娃纏著胡考哭喊著要阿娘。沒有人知道葉細細會去哪,但至少這裏還有她的牽掛。

我突然想起那天薑荀看著葉細細狂亂跑出寢殿時他眼裏深意的眷戀與悲憫。他說的那個‘塵醉’,他說的從頭到尾都不是他。葉細細也許知道那是他臨死前最後的釋懷,他放手讓她恣意活在隻有薑恒的回憶裏。

薑國上下沉浸在哀慟壓抑的氣氛裏,街道上掛滿了白布條。薑王出殯的隊伍緩緩移動,漫天的冥紙紛紛揚揚,那個站在高樓綠衣女子的發淩亂在風中,她仰天不語的麵孔遙遠而模糊。

塵醉,薑荀,是你一顆悸動沉醉的心還是你願沉醉在初見的那個荷塘不複往返,讓流年就此停駐?無言獨上西樓,淚弗休。

------題外話------

阿細的故事結束了,糾結。

趙阿眠終於可以結束悲催的打醬油生涯。

葉細細這樣天真的女孩,經曆生命最初的愛戀,終究是錯過。感歎!

還是希望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不問是劫是緣,勇敢去愛。

這才是我寫故事的初衷。

含淚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