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魏和他幹了一杯酒,看他木然的樣子,說:“哈,看樣子,機村人的強腦袋還沒有轉過來吧。”
是的,索波那機村人的腦袋,就像是拖拉機上掉了滾珠的軸承,無法轉動了。
老魏靠攏了身子:“不要操心,不要操心,形勢變化得我都有些招架不住了。知道嗎?我從學習班裏放出來,一下子就是縣革命委員會的副主任了。知道這是多大的官嗎?就是以前的縣委副書記!還是常務的。”
索波猛吃了一陣,舉著筷子呆呆地等他說出下文。
“你想知道為什麼?其實你知道。林副主席從飛機上掉下來,摔死了,知道嗎?”
“知道。”
“鄧小平同誌又出來工作?,知道嗎?”
“開會說過。”
“我就是隨著小平同誌一起出來的。”老魏說這話時表情很嚴肅,很鄭重其事,“現在要整頓,要搞生產,要改正過去那些亂彈琴的東西!”
要在過去,雖然並不真懂得上麵傳達的種種精神是什麼意思,但隻要是上麵傳達一種新的東西,索波一定會感到歡欣鼓舞。現在,他卻意興闌珊,沒有一點興趣了。倒是把擺在茶幾上的東西塞滿了嘴巴。老魏拿來兩隻小茶缸,倒上酒,本來要說上幾句祝酒話的,索波卻已經把酒倒進了嘴裏。
興頭上的老魏有些惱火了:“你不高興?”
索波點頭。
“他們亂彈琴,這不是已經把你放出來了,我不是正在糾正過去工作中的錯誤嗎?”
“那你能把伐木場搬走,不讓他們再砍機村的樹木嗎?”
老魏歎息一聲:“看來,你的思想真有問題了。整頓工作以後,很多停頓的建設工作開展起來,木頭不是多了,是少了,怎麼可能停下來?”
索波也歎息一聲:“那機村就完了。”
“什麼話?機村怎麼會完?”
“樹還沒有砍完,泥石流已經把土地快衝光了,機村人都開始餓肚子了。”
“人家說你造謠,說你在群眾中煽動不滿情緒我還不相信,現在看來並不是空穴來風啊!”老魏現在就不止是掃興,而是生氣了,“泥石流,泥石流,比起我們建設起來的新城鎮,犧牲一個機村算什麼?再說,國家發放了救濟糧,我親自批的,機村有人餓死了嗎?”
索波在他的聲聲責問中頭慢慢地低下去,老魏滿意地長吐了一口氣,咣一下把一大口酒倒進口中,這時,索波猛然一下抬起頭來,已然是滿眼的淚光:“你們以為隻要有點救濟糧讓我們不餓肚子,機村人就什麼都不想幹了嗎?”
這句話真的就把老魏給噎住了。眼前這個固執的家夥的話有些道理,但他的確也太不給人麵子,太讓剛上任不久的領導下不來台了。老魏的口風一轉,已經柔中帶剛:“你這樣的思想,這樣的情緒,難怪人家不讓你從學習班出來。”
索波差一點騰身站起來,但他終於沒有站起來,血卻陣陣上湧,口裏低聲說:“那我就不出來。”
他這種有點懼怕的樣子讓老魏感到滿意了:“那就談談你的想法嘛。”
“隻有一個辦法,遷移。”
“遷移?”
“機村過去也是遷移好多次才到現在這個地方的。現在,森林毀掉了,泥石流衝光土地,那就讓我們遷移吧。我一定帶著大家把這個工作做好!”
老魏緩慢而堅定地搖晃著腦袋。
“那我不想當大隊長了。”
老魏說:“看來,你也不適合當這個隊長了。”
“那我帶上村裏的年輕人去那裏開荒!”
老魏沉吟半晌,說:“名不正言不順,要叫青年突擊隊,農業學大寨這麼久了,你連青年突擊隊這個名字都沒有學會嗎?”
索波騰一下站起身來:“那我就連夜回去了!”
“等等,你要去哪裏開荒?”
“你聽說過那個地方。”
“你們偷偷在歌裏唱的哪個地方?”
“我已經帶人去勘查過了,機村有些人家確實是從那個地方遷移過來的。我願意帶人去那個地方。”
老魏沉吟半晌,說:“我看你還是再學習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