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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行為,讓大家對他既感鄙薄又有些害怕。

有人因為害怕而對自己感到憤怒,最終卻發現,憤怒並不會克服這種害怕。

索波也懷有這樣矛盾的心情。此時此刻,他又對自己感到憤怒了。其實,這個人才是最不應該參加到這支隊伍裏來的,就是自己當時不假思索,就把這個人當成了這支隊伍裏一個當然的成員。要知道,這支隊伍承擔著的使命是多麼的光榮啊!如果真是像傳說中的那樣,在那個雲遮霧罩的神秘穀地中,真的存在過一個王國,那麼,那個穀地裏肯定就有足夠多的可以開墾的土地。機村那些被洪水被泥石流毀掉的土地,就可以在那裏得到恢複。傳說中說,那個小王國向四方征討的軍隊都葬身於他鄉,沒有回來,然後,那個炎熱的穀地中老鼠們傳播了一種可怕的疾病,絕大部分人都讓可怕的瘟疫給消滅了,隻有少數幸存者逃出穀地,遷移到了機村和鄰近的幾個村莊。幾百年後,輪到機村人為了生計又要向那個地方轉移了。

這樣一次偉大的回歸,怎麼會讓一個來曆不明的家夥參加進來?想到這裏,索波真的憤怒了:“你說什麼?你說這麼大的中國,你想去什麼地方就去什麼地方?你是不受戶口管製嗎?一個人長時間在戶口不在的地方生活,就是犯法,你不知道嗎?”

駱木匠涎著臉笑了,說:“好,好,看來我跟卓央姑娘說話你生氣了,我不該跟你喜歡的姑娘說話。”

要在以往,索波也就借坡下驢了。但這次他不。他意識到了這次任務的重要性,心裏因為一種使命感而增加了十分的底氣:“我告訴你兩件事情,第一,回去我要看看你的戶口,如果沒有,就請你永遠離開機村。第二,明天早上,你就給我滾蛋。”

說完,他裹上牛毛披氈,在草地上躺下了。

卓央也裹緊披氈找了一個地方躺下。

駱木匠把討好的笑臉轉向協拉瓊巴。但他抬起了頭,仰臉去看天上的星光。灰藍色的冷冽天空中,奶白色的銀河帶著那麼多星星悄然而緩慢地旋轉。清冽的光,從天空深處傾瀉下來,把起伏綿延的曠野勾勒出一個隱約的輪廓。

“媽的,你不想理我是吧?”

協拉瓊巴一家特有的灰色的眼睛,本來就含著一種悲戚的味道,在這暗夜裏,這種味道加深了。他收回了目光,定定地盯著駱木匠看了好一陣子,說:“我真的不喜歡你。”

“你肯定沒有想過,有一天你會落在我的手上?”

協拉瓊巴扭頭去看不斷有霧氣湧起的那個深淵,回過頭來時,眼裏的神色更加迷惘,悄然自語一般說:“那又怎樣?”

駱木匠提高了聲音:“大聲一點,不要像個膽小鬼一樣跟自己嘀嘀咕咕。”

“那又怎樣?”協拉瓊巴又說了一遍,但他還是沒有能把聲音提高。不知因為什麼,當他一來到爺爺反複吟唱的這道深邃的峽穀跟前,一種莫名而起的悲哀就把他牢牢地控製住了。這個年輕人的內心還從未有產生過類似的情感。現在,悲哀使他不想說話,即使張口說話,也無法提高聲音。這個家夥,卻一直得意洋洋。他把臉逼過來了,他張開的口裏,正在吐出挑釁的語言。於是,協拉瓊巴的拳頭猛然一下,擊打在那張還在逼近的臉上。

駱木匠像女人一樣尖叫一聲,仰麵倒下了。倒下之後,他不再出聲了,在火堆旁蜷起了身子。協拉瓊巴把披氈扔在他的身上,自己又往火堆裏添了一些柴,睡了。

火堆暗下去,高曠的星空下,起伏綿延的山巒間,響起了野狼的嗥叫聲。

早上醒來,索波好像已經把昨晚所下的驅逐令忘記了。

駱木匠好像也把昨天晚上的一切都忘記了。雖然他的鼻梁旁有協拉瓊巴拳頭留下的一塊青腫。吃過早飯,他收拾起過夜的東西來,真是比一個女人還要利索。而且,他迎向每個人的表情都是那麼自然鬆弛,反而是索波跟協拉瓊巴,臉上的表情顯得僵硬而緊張。

太陽升起來,高處的曠野一片明亮,可在山口前麵,猛然下沉的峽穀,浮滿了藍色的山嵐。

索波深吸了一口氣,率先往前走了。協拉瓊巴也跟了上去。卓央擋在駱木匠的麵前,一動不動。駱木匠在她背後站立一陣,繞過她往前走。她緊走幾步,又攔在了他的麵前。

但駱木匠又從旁邊繞到前麵去了。

卓央就跌腳喊道:“索波隊長!”

索波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步子。

駱木匠笑著對卓央說:“你生氣有什麼用,大隊長心裏是同意我去的。”

卓央也就不再攔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