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碗的三十秒鍾內,易微婉小姐淒淒慘慘戚戚地將人生觀愛情觀推翻了無數次。湯毅凡毫無察覺,在書房裏吼了一嗓子:“婉兒,給我倒杯茶!”“你沒手啊不會自己倒!”她這麼擰巴,這麼糾結,這麼傷感,他就跟沒事人似的,什麼也不擔心。為什麼每次都這樣?

半個小時後,湯毅凡發好了他的工作郵件,精神抖擻,肢體靈活。天色還很早,他問她想不想出去走走,說他剛剛查過租車的網站,他可以租一輛,帶她穿越邊境,去比利時探個險。她翻翻白眼:“您那車技,算了吧。”

這位爺很不滿:“對我怎麼這麼沒信心?”湯毅凡出門在外時,需要司機是有理由的。他的駕駛技術加上她的方向感,那就是路癡二人組。易微婉又覺得人生悲哀了。“湯毅凡,我們倆要是有孩子,你千萬得給他配個雷達部隊跟著,要不然他得迷路迷到月球上去。”

“你太高估他了,我覺著他最多到個懷柔,就得乖乖回家。這不是壞事,省得您生出來的那些孩子都愛跟家裏決裂,離家出走。”湯毅凡為證明他長了手,開始動手泡茶,“那你說,今天下午幹什麼。”

微婉耳邊回蕩著怡風的“你們就做一下午愛嘛”的惡毒建議,萬般想不到他會拒絕跟她做愛,越發生出一肚子的火。她沒接他遞過來的瓷杯,起身去拿外套:“我想家了。”

毅凡喲了一聲:“這不太好辦,下午沒飛機回國。”微婉依然穿好了外套,將長發甩到背後,扣好扣子。“你想什麼啊。我說的不是那個家,是我自己的家。”

有一次,她的晚飯是紅燴雞肉意麵,她吃什麼都喜歡加番茄醬,剛動筷 子,就發現冰箱裏那罐番茄醬見了底。她吃得不舒服,想下樓去超市買,但冬天的公寓基本是個天然冰箱,如果不趕緊吃完,最後一口麵就會涼得像是隔夜飯。強烈的思想鬥爭後,她用平生最快的速度穿靴子圍圍巾,跑著下樓買好番茄醬,又跑著回到了家。

意麵還有點點餘溫,她心急火燎地吞咽著,吞到一半,麵還是涼了,這就像用人工呼吸搶救一個瀕危病人,最終病人還是去了。她對著麵前的殘羹冷炙發呆,好像那是一具屍體,橫陳著她的努力。救不了,走不到,那情那景,卻從沒讓她難過過。

她在收入和支出的差距之間掙紮,拚命找出可以削減的開支。房東威脅著要踢她走,她不停留心著是否有便宜安全的房子可以搬過去,今晚不知明天可能會睡在哪裏。她數著衣櫃裏的衣服,如果那一天到來了,她要繼續逃命,裏麵的大多數她可以扔掉,唯一重要的是自己,自己要在。那一天,她終於學會了這世間使人幸運的法則。

她迎著每一日的晨曦,覺得生活更加刺激。麵對未知,她已有了隨時啟程的力量。

“我想我該說的是,你最棒了。”毅凡道,“但我發現我更想說,看起來,你好像根本不需要我……我有點受傷。”

“我當然需要你!”她抱著他的胳臂,眨巴著眼睛看他,“等我畢業後就找工作,我特希望工作幾年後,給你買一個大房子,然後你住進去。你不用上班,我養你。”

她一激動聲音就特別高。毅凡用威脅的眼神告訴她,幸好這家小飯館沒有人,不然這大逆不道的話夠他當場掐死她了。

“小婉兒同學,不是我說你,‘給我買個大房子’……你可能低估了我的需求。所以呢,您就乖乖等著我給您買吧。”他對她的幼稚話一笑而過,“不過,我發現啊,不管生活多悲慘,你都能玩得特別開心。這態度值得表揚。”

“那,我要獎勵。”語氣特別饑渴,一不留神,她又開始垂涎他的美色了。她覺得自己比求偶期的孔雀還明顯,可惜他就是拒絕聽出來。孔雀還是雄孔雀主動求偶的呢,他作為一個雄性人類居然這麼沒自覺性,混蛋。

毅凡想了好半天,掏出手機開始Google地圖。

易微婉無語望天:“你在幹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