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該去找工作,但找工作真的不那麼容易,兼職和實習或許可以,但工作是不一樣的。她也怕自己像那位千金友人一樣,被人好奇地圍觀,到最後 還是沒有人肯給她任何事情做。

她試著拖到最後一刻再付賬單。她遲遲不願再投簡曆出去,索性坐著等挨餓的那一天來臨。她想,或許那時被迫著,她將不再挑揀,不再害臊,從容地接受老天會給她的一切。

“真的,這回你別批評我,現在我還不知道……”她輕鬆地笑,“但以後我自然就會知道的!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候再說!”許久,陸盛才開口,但那種茫然讓她驚呆,她不知道,他也曾寄希望於她,希望她會有辦法。他說:“你這樣,就是讓我不好受。”她看見,他的嘴唇都幹裂了。她忽然就煩躁了,拂袖起身:“真是的……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啊!”

但她也不能否認,自從她獨立以後,陸盛對她的態度有了一點改變。從前在那間小公寓裏,她房間亂得像暴風雨過境一樣。他每次來都要批評,非要盯著她整理好了才算。現在在這間小公寓裏,她也依然到處亂扔東西,可他權當沒有看見,有時還會默默地,在她看不見的時候,幫她整理一兩下。她轉過身來,他就假裝什麼也沒發生。從前他不留情麵地罵她笨、淺薄,現在他說話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戳著她。

可她想讓他知道,她現在的生活並沒有很辛苦很可怕。就算真的很辛苦很可怕,那也不是他的錯。她走回他麵前坐下,認真地看他:“聽我說,如果這個選擇是為你而做,那我在做之前,就會跟你商量,至少會先告訴你,對不對?我有告訴你嗎?我有跟你商量嗎?沒有!所以,我隻是為了我自己開心!”這話,聽起來很讓人振奮,但實際上,壓根就不頂用。如果他是真心疼她,那她越這樣說,他就越不好受。大冬天的他,隻穿了一件短袖T恤,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正常生活了。正常生活,就是冬天你該多穿衣服,不是你的錯你就不要往身上攬。她打心眼裏希望他恢複以前的法西斯麵孔,變成在民主外衣下用盡強權手段的鐵腕政治家。

那樣,她會好受。

真的,他就必須在冬天隻穿這麼少嗎?

她低頭看他,不經意間,見到了他右臂內側有一排很淡的字,好像是刺青留下的疤痕,很淺,不細看是看不出的。她不能抑製自己,將他的胳膊扳過來看。他反應不慢,馬上掙脫了,躲到一邊。

但微婉看清了那是什麼,是一排名字。

一排大概有六七個,第一個叫作Favre,第二個是Dupuy,第三個她沒來得及看清,但可以肯定是B開頭。這人在胳膊上刺了一串法國人的名字?

“都是誰啊?”她是不會料到,他會做刺青這類事情的。陸盛這個人,也不能說他是文靜書生,但至少是萬惡資本主義沒有扼殺成功的五講四美好青年,而且他有潔癖,他才不會讓別人接觸過的針頭在他身上進進出出呢。微婉問他:“你不會以為我看不出來那是什麼吧?來嘛,講講。”

“真是的……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啊!”

話題就這麼被打斷了。明擺著,每次他用她的話來回她,她就沒轍了。但易微婉心裏有根刺,很不爽。而且這不僅僅是陸盛拒談刺青這麼簡單,刺青也不僅僅是刺青,它象征著他心底比較深的東西。而這些東西,他從沒跟她分享過。她的所有人生,他都了如指掌,但關於他,她卻什麼也不知道。

雖然她一早打定主意,覺得這樣下去也好,但每當這種時刻來臨時,她仍是覺得不完整,她想了解他更多。既然他這麼抵觸,她決定曲線救國。

“把你女朋友介紹給我認識吧。”

“說實話,不是很想。”

微婉狡黠地看他:“我有她電話,你要是不介紹,我就自己去聯係。”

陸盛生病那次還是她打電話給那姑娘的,她記得那姑娘有很甜很萌的聲音。人與人之間是要看緣分的,而她隻是聽了那姑娘的聲音就覺得自己喜歡她。她想認識她,這就叫作緣分。

陸盛倒是很淡定:“請問你,以何種身份聯係呢?”

“看你態度啦。”微婉頑皮地聳肩,“我這麼善良,本來應該是‘撿到陸 同學手機打給通訊錄裏第一個人的好心同學’,但如果你還是這麼不配合,我就可以是‘墮過一次胎的前女友’。你選哪個?”陸盛還真皺眉想了一會兒。“想打就打吧,說你是我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