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在那許多長椅中的一把上,她看見了著白T恤的身影。
她刹住腳步,不是為看到他而震驚,而是為看見他的那一刻,她腦中本能一般地跳出的那兩個字而驚心動魄。她成功地合住了雙唇,沒有將它們發出。在這心有餘悸中,她還不明白這兩個字是從何出現,怎麼,就到了她的嘴邊。
她隻知道,這將成為她永遠的秘密。
四個月的時間過去,陸盛並沒變樣子,就連身上的衣服都沒因換季而增添多少。微婉興奮得直想大叫:“你怎麼知道我今天會來這裏找你?”
陸盛倒不驚訝,語氣平緩。
“我每天都來這裏,誰知道你怎麼今天來了這裏。怎麼今天才來?”
微婉露出得意的笑容,心想這次一定會得到她刻薄老師的表揚。她翻開了他的筆記本。
法則119:找一處隱秘的學習場所
找一個隻屬於你的地方,安靜,獨具意義,這是毫無疑問的。但我要求的,並不僅僅是圖書館裏一個固定座位的這種東西。你的最佳學習場所,該是一個給你絕對安全感的地方,無論晴雨,冬天或夏天。在這個地方,你不再惆悵或迷茫。你知道現在做的事情都是對的,努力都會有回報。你該相信,這個地方是有魔法的,給你力量堅持跨過所有困境,最終一定會達到夢中的彼岸。告訴自己,在這裏,你會得到所有的幫助,勇往直前。你不要說找不到,也別用自習室來敷衍。我曾費無數工夫遍尋不到,卻因為一次在LamarckCaulaincourt下錯站,而發現了迷霧之徑。
堅持不懈地尋找它,你要相信,智慧和勇氣都在那裏等著你。
“那麼,我這裏寫的是智慧和勇氣,不是‘我’。所以,我長得像是‘智慧’和‘勇氣’嗎?”陸盛鄙夷地盯著她,“憑這個知道我常來這裏?而且今天也來?你腦子裏麵有沒有叫作邏輯的東西?”
微婉含笑不語。
如果不是早晨與幸運符偶遇,她也不會想到來這裏。可他寫得多麼明顯,他心中也有這樣一個幸運符的存在,隻不過他稱為隱秘的學習場所。她多麼驚訝,他心裏的“智慧”與“勇氣”,和她期許的“幸運”何其相似。他知道最幸福的感覺是什麼,那感覺,和她的一樣。他也有從小就信奉的幸運符,他說沒有幸運符就沒有辦法活下去。
她一不留神,剛才那靈異的兩個字再上心頭。
她慌忙默念惡靈退散,睜開眼睛,卻忍不住朝他的身邊靠了靠:“你後來為什麼不來看我了?”
“我說過,我們不能在屬於你的那些地方同時出現。”他抿了抿嘴,“事實上,在任何有很多人的地方,都不能。”
“所以你並不是討厭我了,隻是不想被人看見。”她苦笑,“我特別丟人嗎?”
她滿以為這句話會將他逼急,會讓他吐出一些口不擇言的真話來。然而,他非但沒有情急,還換了一個溫暖到讓她心顫的表情。她察覺得到其中有不對勁的地方,但任她怎麼想,也不知哪裏不對勁。
他看著她,那目光猶如看著手掌心裏捧著的曾經丟掉的一顆珍珠。
“以前是。不過漸漸地,我發現自己錯了。”
微婉隻能停留很短的時間,因為這不能被安東尼知道,所以她並沒叫司機開車載她出來,也沒讓那個長雀斑的紅發年輕門童去幫她叫輛的士。她是乘地鐵來的,距離著實不短,她應該要趕在安東尼發現她不見之前飛奔回去。
她肩膀上忽然多了一隻鋼鐵般的手,一回頭,發現安東尼和他永遠帶著的 那位穿蹩腳西服的保鏢家夥,不知何時冒了出來。隨後的事,快到成了一團模糊的影子。她一麵被拖回車裏,一麵聽到安東尼對著陸盛咆哮,法語單詞像子彈一樣朝後者掃射去。“‘限製令’這三個字,你哪一個聽不懂?你不被允許出現在離她五百米以內的任何地方,懂不懂?不要以為你是……就可以隨便……”
後麵這些,她都聽不清了,因為離得太遠,她也沒能聽清陸盛的答話,隻記得幾個雜亂得不成章的碎詞,關於“給了你們機會”“真相”之類的話,統統噴給了安東尼。她從沒見過他如此憤怒,但她終於知道弗拉喬說的那張紙是什麼東西,是一紙限製他接近她的限製令。因此他才一直說,他們“不能一起出現”,而不是“不能一起”。
她茫然地望著窗外。車開得太快,她要拚命凝神才能看得見今晨街上的雪。“安東尼,請給我哥哥打電話,現在。”“不錯,限製令這件事是我的意思。”他不解釋,不表達關心,不因五年沒有跟妹妹講過話而有任何的尷尬。如果你認識汪敬哲,你會覺得他是個隨和友好的年輕人;如果你與他一同長大,你會知道他是令人心生畏懼的“哥哥”。可能有什麼人能走近他的心,可能他將溫柔與愛留給了什麼人,但那個人不是她,不是姐姐,不是他的父母。別人說他好,她都知道。可別人說他的好,她卻並沒有感覺到。
“哥哥……”微婉攥著手機,將頭後仰,舒服地枕在椅背上,如果她要說這話,就得舒舒服服地說,“哥哥……哥哥……”“婉兒,你現在是不是真的認為,你有資格質問我任何事?”安東尼驚恐地看著後座上神情恍惚的女孩,他最不希望看見的事,正在發生著。“不是。”微婉回答得響亮幹脆,“哥哥,這是婉兒最後一次這樣叫你。從今以後,我們沒有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