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奈何橋
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我討厭白色,可是我又不得不生活在這裏,每天聞著消毒水味,躺在單人病房裏,享受最好的待遇,忍受最難熬的寂寞。他們依舊每天來看我,隔著厚厚的玻璃望著我,用口型對我說幾句話。但是我知道,他們厭倦了,厭倦了我這個浪費他們錢財的病秧子,因為我有了一個弟弟,比我可愛一百倍的弟弟。我見過他,真的很可愛。他很有活力,在走廊裏跑來跑去,都得醫生和護士們都笑了。我卻,不可以。
我好羨慕他,他有一個健康的身體,有一個疼愛他的父母。而我,注定生下來就要忍受折磨,被病痛侵蝕而死。又一年的七月初七,傳說中的鬼節。我想,我的大限就是今日吧。也罷,這具腐朽的身體我早就不想要了。空中漂浮著鬼魂,我已經能看清他們的樣子了。他們有時衝我眨眨眼,有時摸摸護士的頭,邀請我和它們做伴。我總是笑著搖搖頭,我好想再看他們一眼。
晚上七點,他們總是會在這個時候,帶著弟弟,來看我。
今天也很準時。
十七年了,我竟然苟延殘喘了十七年,像我這種人,為什麼還要活這麼久,為什麼不在出生時便死去。他長大了,應該是十五歲了吧。他不再像原來那樣跑來跑去,而是安靜的站在走廊裏,望著醜陋的我,露出一個微笑。
真是像天使一樣的人呢。
他們老了,他上的發絲已經開始發白了。
老天呐,我真想晚點走,隻是,奈何橋已經來到我麵前。
我輕輕地扯出一個微笑,旁邊的機器尖叫起來,真吵,我現在想好好睡一覺。
世界重歸黑暗。
奈何橋真漂亮,踩在上麵能發出清脆的響聲。但是無論如何它都是鬼橋,隻能往前走,不可往後退。這橋長得像是沒有盡頭一般,空蕩蕩的,隻有我一個人。
不知走了多久,我像是在原地踏步一樣,隻是溫度有了變化,似乎越往前走溫度越高。終於靠近,下麵卻是一片火海。走了不一會兒,便覺得口幹舌燥,喉嚨啞到不行,似乎有一團烈火在嘴裏燃燒。
“咳咳……咳咳……”我還沒問完,便又咳了起來。
“我是帶你離開這裏的人。”她慈祥的笑著,緊著火光,我清楚的看到了她幹裂的嘴唇。
“你能帶我走?”我詫異地問。
“當然,不過你也渴了,我這裏剛好有一碗酸梅湯,潤潤喉嚨吧。”她從身後拿出一個木碗來,裏麵盛著冰涼的湯。隻聞一聞便猶如醍醐灌頂,口舌生津,沒有了那股灼燒感。拿近一看,碗底隱約有一個“孟”字。
原來是她!我猛的抬起頭,卻發現她正呆呆的望著我手中的湯。隨即我腦中靈光一閃:看來我這次要扮好人了。
“婆婆,”我咧開嘴笑了,“您也渴了吧,您又是長輩,這碗湯應該給您喝才對。”
她也不推辭,拿起碗來一飲而盡,然後拍了拍我的肩膀,笑著說:“小姑娘,你真是個好心人呐!但是每人隻有一碗湯,不喝就走不出奈何橋的。”
“啊?那可怎麼辦呐!婆婆您幫幫我,幫幫我吧!”我假裝大驚失色,跪倒在地上,幹嚎起來。
“快起來,快起來。”她急忙扶起我,“如此善良的孩子,我怎麼會不幫呢?!”
“謝謝婆婆。”我才幹了幾出來的眼淚,滿臉真誠的道謝。
“你看,”孟婆指著下麵的炎炎火海,“從這裏跳下去,就可以走出去了。”
什麼?!她看穿我了,所以想報複我嗎?“婆婆,”我苦笑道,“下麵是火海,跳下去,會被燒死的。”(你不是已經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