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1 / 3)

此後的兩年光景,皇帝基本已不再聽朝,白日裏大多是在兩儀殿內處理政事。

一來,長青命趙垂丹對外宣稱皇帝病得極重,若走動太多,怕惹人生疑;二來,他身子確實差了,日漸萎頓,自那回咳血後,他又咳過一兩回,不過皆是背著文墨,恐惹她生疑和擔憂。

夜間時分,長青隻宿在自己寢宮,並不願文墨留下,也不招幸其他人。一回兩回還好騙,到後來次數太多,文墨仍是起了疑,但她並不點破。

到景祐二十五年的八月,長青時值不惑,壽誕上,他不過小酌了幾杯,就暈暈乎乎地不省人事,比之以前,更加不勝酒力。

待長青恍恍惚惚醒來,若不是那道明黃的帳幔在跟前飄著,他都不知道自己已躺在寢宮了。他口幹舌燥,腦中昏漲,很是難受,不免重重咳了幾聲。

帳幔被人挑起攏到一邊,長青一看來人便笑了:“什麼時辰了,你還不去歇著?這些事讓別人來就行了。”

他喝過酒後的臉色慘白,襯得這笑意更為寡淡,整個人輕飄飄的沒有重量,仿佛眨眼之間,就能羽化成仙一般,唯獨一雙眸子,暗沉又深邃,像是能將對麵那人吸進去,而中間,綴著兩簇靈動的星芒,將他還留在這世間。

文墨扶他起來,又端來一碗解酒茶,伺候他喝下,才悒鬱歎道:“如今臣妾想在夜裏見到陛下,已是極為不易。難道,還不讓人在禦前偷偷伺候個一時半晌?”

長青聽她伶牙俐齒的,心情舒暢許多,他牽住她的手,輕輕搖了搖,柔聲問道:“生氣了?”

文墨點頭,她盯著他的那雙長眸,正色問道:“你可是有何事騙我?”

長青麵色一變,又被她看得頗為尷尬,不得不撇過臉去,眸光閃了閃,含糊道:“沒有。”

文墨“哦”了一聲,說道:“你不承認沒關係,反正我已經是知曉了,以後你可別想著法子地趕我走。”

長青聞言一怔,久久不敢回過頭來,他的手被那人反握住,一股決絕又溫暖的力量傳來,熨帖著他的心,讓長青忍不住微笑,卻又有些苦。

“對不起,我隻是不想讓你擔心。”他如是說,那兩簇星芒像是染上了薄薄的氤氳水汽,道盡了一個男人對女人的嗬護之情。

文墨輕笑:“長青,你可記得,我曾給過你一個誓言?”燭火裏,她的笑顏越發明媚。

長青一滯,終看向眼前這人,他忍不住低低輕歎,伸手將她摟入懷中:“我不記得了,你也別記得。”

文墨又道:“不管你記不記得,我總是記得的。”

這幾句像猜謎一樣,你來我往之間,他們都聽懂了對方的意思,長青嘴角噙著笑,將文墨摟得更緊了。

兩顆心貼在一起,砰砰跳動,早化作了一人。

此後,長青也不再避著文墨,兩人如膠似漆,恨不得每時每刻都在一起。他咳血的次數漸漸多了起來,偶爾上個幾次早朝,都不可避免地來此一遭,眾臣心底大驚,而皇帝龍體欠安的傳言徹底坐實了。

長青不知道自己還能熬多久,可他現在還是沒有把握。沒有把握的事,他一向不做,所以,他常常思量,等再熬個兩年就好了。

極痛苦的時候,他徹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文墨替他輕輕拍著背,又將他摟在懷裏,像是哄著個孩子一般,這讓長青覺得心安和好受不少,才能睡上一小會。

等長青睡著了,文墨才會默默垂淚,她這輩子不知在他麵前哭過許多次,可這一次,她卻隻敢背著他哭。

兩人醒來,常常是相擁在一起的姿勢,像是從不曾分離過一樣。

兩年的光景,快如飛梭,可文墨的內心卻從未有過一日的安寧,總是煎熬著,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樣。

長青從未在她麵前提過要對付誰,可這兩年朝堂裏的種種變化,再加之對皇帝的熟悉,文墨已經隱隱猜了出來——他將誰捧得越高,那人就會摔得越慘,他這回要對付的,還是他的親兄弟,而那人,也在暗地裏盯著他,伺機要將長青一口咬下。

當年,她眼睜睜看著無憂兵敗如山倒,如今,她也要親眼看著孝瑜踏上這條皇權不歸路,隻不知這一回孰勝孰敗。

想明白的那一刻,文墨心裏不知該作何滋味,淒苦,悲哀,還是寒冷?

她想,若是回到最初,長青沒有固執地要娶她,這一切,會不會不一樣?說不定她會被打發去西薑,做什麼太子妃,也說不定她會嫁給季堂,更說不定她會孤苦一生……

可從來就沒有什麼若是,她現在能做的,也隻有陪著他,等待最後那天的到來。

景祐二十七年,五月,初夏時節,禦花園的杏花還剩最後一波,開得格外的熱鬧。

長青這天的精神很好,難得聽了一回朝,議下好幾樁要事,又宣內閣首輔、太子太傅兩人覲見。

眾人見著皇帝這般模樣,也就暗暗鬆下一小口氣,畢竟這幾年來,皇帝身體越來越差,也隻有幾位王爺和輔臣能時常見到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