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嘯稱帝之後,他做的頭一件事,就是於新年伊始,重重賞賜了一位姑娘,並許諾她為朝廷女官。
據西魏的傳聞,此女子容貌極其標致豔麗,而人生經曆,亦是跌宕傳奇。
五歲那年,此女全家三十餘口慘遭皇帝滅門,她一人躲於屍堆之下,被後來趕到的魏子嘯所救;八歲那年,她執意進宮為奴,伺機報仇雪恨。
而十二歲那年,西薑駕崩,太子與皇四子□□,她卻奉魏子嘯之命,隨大周的某位皇子潛進周朝,後一直伏於大周皇宮內。
直至今年,該女子不知因為何故,突然就回來了。
世人都還在紛紛猜測這位奇女子是誰時,隻有孝瑜整日纏綿濁酒,恨不得一醉方休,將前塵往事通通忘去才好。
可越喝,人隻會越清醒,而他想得,也隻能愈發清晰通透。
阿茹心裏沒有他,而他卻對她情根深種,他執意要娶她為妻,她不願意嫁又沒法拒絕聖旨,所以,她才撇下他,一人匆忙走了,回了故土。
孝瑜搖頭苦笑,真是難為了她,竟願意和他朝夕相處、虛與委蛇這麼久。念及此處,這落寞苦笑之中,就增加了份鹹意……
景祐十一年初,饒是西魏之事鬧得沸沸揚揚,饒是大周上下風言風語,身處事件中心的文墨,隻做了一樁要緊的事,那便是給荷香找了個老實人家,將她送出宮嫁了。
荷香臨走那日,主仆二人抱頭痛哭。荷香是在臨清被買回文府的,跟在文墨身邊已經十多年了,兩人從不曾分開過,如今說走就走,說不見就不見,又怎麼舍得?
連著鹹安宮的所有宮人都紅了眼,這個說荷香姐姐常回來瞧瞧,那個說荷香姐姐得時時記掛著妹妹們,一時間抽噎不斷。
等長青下朝到鹹安宮時,荷香已經走了,隻不過,這闔宮上下一個個抽抽搭搭哼哼唧唧,有氣無力地,接駕之聲宛如哭喪。
長青這幾日的心情本就不佳,剛剛朝會上,又沒少受言官的氣,故而一直黑著臉。他聽到這兒,眉頭不禁就皺得更緊,倦容之下就多了幾分怒容。
跟在皇帝身後那幫人誰不是人精?
他們顫顫巍巍,生怕這位要發乖張的脾氣,熟料皇帝隻是拂袖,跨過正殿門繼續往裏,單單留下一句話:“你們都在外麵候著。”眾人剛要提步的腳,硬生生地就給忍住,死死頓住身形。
文墨因為先前之事哭得心悸難受,暈暈沉沉地,所以才沒有接駕,此時隻是斜靠在東暖閣的南窗榻上。
室裏點著兩個暖爐,檀木的清香被一點點熏出,縈繞四周,很是雅致。長青進來時,正好撞個幽香滿懷,他心頭那股暴躁之意稍微消退了些。
文墨見他來了,忙起身相迎。
她雙眼紅腫,眸子上像是浮著薄薄的霧,再加上湖色暗紋的襯衣,這樣一動作,整個人就像是蒙蒙煙雨一般,著實有些萎靡。
長青握住她的手,虛虛將她摟在懷裏,隔著厚厚的襯衣,仍能觸到她的腰肢,似乎比以往更瘦了些。
文墨稍稍離遠了些,指著他胸前那條張牙舞爪的雲紋龍樣,嫌棄道:“涼。”長青剛才外頭過來,衣服上麵全是外頭的寒氣,她經不住這樣的涼意。
她見沒人跟著,隻好自己替他摘下雪帽,又見頸項處的紫貂滾邊上,落了些雪珠子,此時皆化成盈盈的水,將細細的茸毛拈成一縷一縷。她撣了撣,疑道:“外頭又下雪了?將外頭這件脫了,省得著涼。”
長青嘴上雖“嗯”了一聲,手裏卻牽著文墨坐回榻上,拇指來回摩挲著她手背的指節,目光盯著一處久久不動,煩悶之情寫在臉上,瞞都瞞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