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過多日,龐府便往宮裏送了些過冬的東西,鹹安宮和毓枚宮各是一份,文墨知後,笑了笑,宮中那位可真會審時度勢!
而季堂心中隱隱擔憂之事,其實,來得極快。
無憂自起事那日後,再不曾踏足皇城這傷心地半步,也不外出走動,依舊住在和親王府中。
冬節之日,他聽完屬下呈報近來戰況,得意已大於最初的擔憂,雄心壯誌一並在心頭翻湧,似乎已是穩操勝券。
這時,他再看向底下諸人的目光中,便多了道神采飛揚之色,無憂看向右下首一位白發之人,挑眉問道:“淩相,本王替葉眉報的仇還滿意否?”
他隱隱有些報複的快意,若是當初你將葉眉嫁予我,怎會有此噩運!
那人吃力地撐著扶手,蹣跚起身,朝上見了個禮:“待到功成之日,微臣願擁戴王爺建立新朝,死而後已,在所不辭。”
若不說話,無人能認出,他竟是一夜蒼老後的淩仕誠!
在座不乏溜須拍馬之徒,此時紛紛起身,都說淩相此言差矣,要立新朝,何需等到功成之日,現在就可黃袍加身!
無憂聽後,難掩讚許之色,他點點頭,起身隻說是去宮中看看,眾人自然拱著他一並浩浩蕩蕩地過去。
王府外,早有埋伏下的若幹刺客,見這個機會難得,一並殺了出來,不過須臾,就是腥風血雨一片。
無憂坐在車輿之中,靜靜聽著兵器交接的叮當之聲,忽然生出些豪氣來,任憑外麵如何,他自巋然不動,這才是真正的王者之氣,一個王者,怎能用如此下三濫的手段?
對此,他嗤之以鼻,打從心底懷疑,孟州那位到底是怎麼當上皇帝的!
牧秋坐在無憂下手,此時稱讚道:“生死關頭,王爺還能麵不改色,無愧是個真正的帝王。”
無憂抬手,略微說了些謙虛之辭,又笑道:“先生這樣能長袖善舞,本王原先還真是未發現呢。”
他話中始終是帶著些貶低之意,其實,對於李牧秋其人,無憂還真的是難以捉摸。
牧秋笑了笑,頗有些雲淡風輕的意思:“立場雖不同,目的卻一樣,隻需王爺謹記答應過李某什麼就好。”
從父親給他擬下表字為“歸之”二字起,他的命運就注定是要歸去的,隻是,牧秋自己都沒料到,他要歸去的地方,竟是南蠻!
國仇家恨,這次一並算清,若是父母泉下有知,也該放下心來了。
外頭打打殺殺的聲音漸漸消了,想來刺客已被趕盡殺絕,軲轆重新轉動,往前輾去,也許是正好輾在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車輿從中央的興安門進入皇城,經過承天大街,再到了承天門,無憂掀開車簾,看著那道朱紅大門,嘴角終勾起笑來。
人在麵對唾手可得的皇權時,總希望能更進一步,再進一步!
崇文大殿又暗又冷,沒有了絲毫往日的光輝和喧囂,竟顯得有些衰敗之意,隻有正中央的蟠龍座淡淡散發著金色的光澤。
那,就是無憂夢了二十幾年的皇位,此刻,靜靜地,隻等著他上前!
無憂拾級而上,一步一步,走到寶座旁,心下還是有些不可思議。他伸手撫摸座椅,指尖傳來了一種冰涼無情的觸感,他的笑容越發燦爛,很好,皇位本該就是如此!
他緩緩伸開袖袍,抿唇斂色,終穩穩地端坐在寶座上,底下眾人見此山呼萬歲。
那聲音如排山倒海般襲來,充斥在無憂體內每一處,提醒著他這一刻無上的歡愉,他忍不住哈哈大笑,最是肆意狂狷。他終是成了!
崇文殿的動靜,鹹安宮中一清二楚,文墨怔怔眨了眨眼,緩緩吩咐道:“來人,替本宮換上朝服鳳冠,皇宮之地,豈容他人放肆。”
……
而同一日,丹蓉自盡於王府。
她雖一介弱質女流,但自小耳濡目染徐老的忠君之意,聽得自己丈夫的僭越之舉後,終愴然淚下,留下遺書一封,投湖自盡。
“夫君,吾先行一步,請多珍重,自君謀逆起,吾日日被忠君愛國之念折磨,不曾停歇,吾自覺有愧,但求不曾牽連徐府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