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勞頓之下,文墨卻仍是清醒異常,隻眼皮底下泛起些青烏。
新蕊替皇後梳妝時,多抹了些胭脂,又梳了個朝雲近香髻,看著平添許多精神,卻隻在最後珠釵之時猶豫不決:“娘娘,今日要簪哪個?”
“老樣子吧。”隻有一切不變,才能讓今日這顆略忐忑的心穩住。
按例晨醒之時,還是隻得寧妃一人前來請安,兩人不過在次室閑聊幾句,她便道身子不爽利,款款告退。
寧妃一行出了落香居,又過花園曲橋,就欲從竹徑往流霞殿去。
一宮女從園子另一側來,腳步極快,神色驚惶,又帶著三分謹慎,邊走邊往後探頭張望,深怕被人瞧見似得,不料她一回頭就見到寧妃等人站在那兒,不由得唬了一大跳,錯愕之下,慌忙跪地,口中稱拜。
芙蓉湊到寧妃耳邊:“娘娘,她是皇後宮中的宜蘭。”
宜蘭?
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寧妃略略思慮,就想到了在哪兒聽過這名字,她嗤笑一聲,一隻柔荑搭在芙蓉手背上,另一手指著宜蘭:“何事慌裏慌張,沒得一點規矩?”
宜蘭眼神閃爍,緊張地搖頭道:“回寧妃娘娘,沒,沒事。”說著,一雙手不自覺地往袖口攏了攏。
“還說無事!你袖中藏得什麼?”
寧妃見她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不禁厲聲大喝,又給自己宮中的首領太監李泰福使了個眼色。
李泰福闊步上前,高高的影子壓迫下來,宜蘭抬起頭,勉強正色道:“娘娘,奴婢乃是皇後娘娘宮中之人,隻怕娘娘還未得……”
隻這一句,便燒到了寧妃近日窩著的心火上,她微微一笑:“你這賤婢,莫忘了本宮亦有太皇太後欽賜的協理後宮之權,如今要治你個偷竊之罪,隻怕還是綽綽有餘,就算皇後,見人贓並獲之下,也怕是保不了你。”
見跪下之人強自怒目圓睜,寧妃笑得越發得意:“還愣著做什麼,要本宮親自動手麼!”
李泰福一溜小跑至那人身邊,啐道:“你個小蹄子,藏了什麼東西?”遂伸手上前拉扯。
偏得宜蘭拚命躲避,你來我往之間,一條白色中褲自她袖中掉落,到了這時,她才滿臉駭然,撲上前慌不擇路地要奪,卻抵不過李泰福的蠻勁,兩人爭搶之間,就聽“嘶”的一聲,那條絲綢中褲便被扯成兩半。
一人手上一半,隻不過宜蘭手上的,是條褲腳,而大部分,皆在李泰福手上。
李泰福狠狠瞪了宜蘭一眼,回身呈至寧妃跟前:“稟娘娘,是條中褲,料子極好,像是——像是江南道上今年新進的絲綢貢品。”
他正反兩側皆查看過去,才麵色一變,大驚道:“娘娘,這綢褲上沾血!”說罷,將那方紅豔之處翻至上頭。
寧妃聽了,心頭猛地一跳,某個可能便迅速竄了上來,她厭惡地瞟了一眼,再看著眼前這惶恐不安的宮女,便換了副和顏悅色:“這是誰的?”
“回娘娘,是奴婢的。”宜蘭忙不迭地叩頭應道。
就聽寧妃嗬嗬幹笑兩聲,連說兩個“好啊”,忽然變了臉色,瞠目厲聲道:“來人,掌她的嘴,這賤婢不老實,偷了東西還不認!”
威嚇之間,宜蘭身子顫了顫,便吞吞吐吐將這褲子是從淑妃宮中所得說了出來,最後抬眼看了看寧妃,哀求道:“娘娘,奴婢本想向皇後討個恩典,如今全都告訴了娘娘,請娘娘為奴婢做主。”
寧妃擺了擺手,隻問她如何得到這東西的,宜蘭又說自己與淑妃的婢女平煙是同鄉,兩人時有來往,她今日去暢心殿,卻見著平煙從暢心正殿出來時拿了這條染血中褲,丟在房中,也不知是要洗還是要燒,她趁其不備,便偷偷裹在袖中拿了出來。
寧妃挑眉“哦”了一聲,與芙蓉眼神一對,當下有了算計,又朝旁使去兩個眼色,自有人將宜蘭拖至偏僻之處仔細盤問。
宜蘭便照昨夜編排好的話,一一說來,原本還擔心寧妃不信,誰知寧妃身邊早有人見過她與平煙來往,竟被她給唬弄了過去。
一宮女去而複返,匆匆在寧妃耳邊不知說了什麼,寧妃嘴角勾起一抹諷笑:“李泰福,將這賤婢押著,隨本宮去麵聖。”
宜蘭麵如土灰:“娘娘饒命,放了奴婢一馬,奴婢再也不敢偷東西了!”聲音之中焦灼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