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些都是兄弟二人回京路上的趣話了。
文墨回府後,徑直去了潘氏房裏,正好文芷也在。
文墨跟潘氏提了先生現下的情形,又一一說了今日裏她安排下的事情。潘氏聽著,不覺點頭,請人叫了安伯過來,讓他明日裏去李家再探探病。
安伯應下了,母女三人又說了會話,這才各自回房歇息。
臨睡前,想到先生枯瘦的模樣,文墨心中酸楚,默默地又掉了些淚,幾番折騰,更是睡不著了,索性坐起來,翻弄起枕邊那書。
書中夾雜的兩枚梅花瓣,已是枯黃,輕輕柔柔的飄在手中,沒有什麼分量。
且說李牧秋睡至半夜,醒了見屋裏亮著根蠟燭,還有一個人趴在床沿上睡了,不由奇怪,撐著身子坐起來,偏腦袋裏昏昏沉沉的,動作也不利索了。
這悉悉索索的動靜將趴著那人吵醒了,於是迷迷糊糊的抬起頭來,牧秋一看,竟是文府的旺兒。他不解道:“旺兒,你怎地在這?”
旺兒撓頭,扶牧秋坐好後,給他端了碗藥來,說道:“李先生,先把這藥給喝了。”說著又塞了個枕頭靠到牧秋身後,接著解釋道:“我家小姐見先生病得不輕,就讓我們留下伺候的。先生,你就安心養病吧。有什麼事招呼我一聲就行。”
聽了這話,他方回想起晚上的事情來,偏偏病得稀裏糊塗,竟連他們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曉。牧秋謝過旺兒,接過藥來喝了。
熱的藥喝下,發了一身汗,方才渾身舒服了一些。牧秋更了件衣,又睡了一覺,這一覺倒睡得極為安穩。
沒過幾日,文墨領著文芷、文硯又來先生家裏瞧過一次。
那天牧秋精神好了一些,能下得了床,正坐在院中那棵梅樹下納涼。見小姐他們來了,旺兒又去搬了些凳子來,文墨將帶來的杏仁茶給他,讓去熱好了端過來。
見妹妹弟弟兩人玩鬧歡樂,文墨自己坐下陪先生說話。喝著茶,聊著天,她忽然生出了種歲月靜好的感觸。
夏天的傷寒之症,纏纏綿綿,病去抽絲,到牧秋能回來給文墨幾個上課之際,已是七月中了。正是熱的最難受的時候,可是聽到夫子要回來上課,文墨他們三個都高興。
一大早吃過了飯,三人就在私塾中坐的端端正正,翹首以盼,待夫子進了屋,幾人規規矩矩的行了個大禮。
見這情形,牧秋難得展了笑顏,說道:“今日裏不教別的——”聽了這句,三人正想歡呼,就見他眼睛一眨,接著道:“隻考考大家之前學的東西,看忘了沒忘。”屋裏一片哀嚎,牧秋偷笑。
“夫子何時學會了作弄人了?”文芷嘟囔了一句,這話被文墨聽進耳裏,倒覺得說的是一點不假。
她看著夫子,雖容顏清減了些,但今日心情似乎甚好,眼神透亮,連帶笑得都開心起來,沒了旁日裏那種疏離之感。
文芷、文硯二人考的是聽寫千字文,文墨的則是作詩,無題,隨意。
靜悄悄的屋裏頭,那邊廂夫子說一句,芷、硯寫一句,文墨咬著筆杆,隻覺得聲聲入耳,心中一動,寫下了四個短句。
收上文墨的文稿一瞧,牧秋就先奇道:“大小姐的字跡,倒是長進了許多。”這些日子先生沒來,文墨沒幹別的,就隻剩練字了。
再仔細一看,牧秋笑著念道:“讀書北窗下,蟬鳴聲悠揚。隨風吹落耳,卻是千字文。”文墨耳根一紅,說:“請先生批示。”牧秋提筆寫道:“有童趣。”
文墨一赧,拿了詩退下了。
這日,文府留牧秋吃飯。文遠如見牧秋果然消瘦許多,就不再勸他喝酒,隻提了一事:“李夫子,我家旺兒就留在你跟前伺候吧。”這件事潘氏提過,墨丫頭提起過,連文芷和文硯兩個小子也在遠如他麵前提過。
牧秋聽了,臉色一變,忙不迭推辭道:“大人,萬萬不可,牧秋受不起。”
遠如嗬嗬一笑,又勸道:“先生莫客氣,家中三子近一年來諸多變化,我是見得著的。這些都是先生之功勞,有何受不起的?如若再推辭,倒顯得見外了。旺兒呢,他人老實,以後工錢我們府裏出,人就在你那裏做活。也不說別的,病了有個人候著也是好的,是不是?”
話說至此,牧秋這才萬般無奈的應了下來,又好好的謝過了一番。忽感身世凋零,不免悲從中來,牧秋他站起,恭恭敬敬地作了個揖,問道:“不知文大人能否為牧秋加冠?”
遠如一愣,仔細思量,這才想到眼前之人今年正值弱冠,遂也站起身,正色道:“牧秋,這等大事,你托付給了我,我必不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