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意細節。”女生揮揮手,做出一個趕蒼蠅的姿勢。
“所以你的意思是已經排除了是同寢室友之外的人?”
“大概又是戚可馨吧。”
“不是說你的仇人隻有我一個麼?”
女生沒說話,朝他翻了個白眼。
“不過你也太背,怎麼正好就掉出來了。”
“後來翻了翻包,裏麵還有三個。抽書的時候掉出來的可能性很大啦。”
“真厲害。”薛嵩見阮萌癟了下嘴,急忙補充道,“真是太可怕了!”
阮萌感覺好點了,她對薛嵩明顯表達出的同仇敵愾表示感激,但她離高興還遠得很。
“別放在心上,阮萌。前不久班導師跟我們閑聊,說剛畢業的那屆是她最喜歡的一群學生,在校時感情很深,可是畢業後回校看過她的隻有六七個人。大學生活穩定後,他們組織過一次同學聚會,出席率也隻有20%左右。班導師覺得挺傷感。你看,就算是感情那麼深的同班同學,一旦開始了新的生活,就不常聯係了,更別提在走廊裏遇到過寥寥幾次的同校同學。沒有必要因為這些無關緊要的人對自己有誤解而鬱悶,他們根本不參與你的人生。”
女生看著他,微笑了起來,倒不是因為對話內容有什麼好笑。這時她在想,誰說他不會聊天呢?
“那天那個純愛片,你看完了嗎?”
“誒?”這話題轉換得突然了點,“沒有。”
“我看完了。”男生說,“你猜錯了。”
“難道結局是悲劇?”
“不是啊。男主角第一次想要逃避,把人拒之千裏的時候,女主角就黏著他不放,差不多有三次,女主角每次都死死地黏住他。所以根本沒有分手,沒有虐,當然,最後還是幸福地一起去看煙火了。所以說,心地善良、過度熱情的人才是最無敵的,就算再可怕的陰謀詭計都會敗下陣來。”
“心地善良、過度熱情的人是說我麼?”阮萌好像有點悟懂了他繞到外太空去的表達。
“是說我。”
女生被奶茶嗆了一下,抬眼見男生一臉正色:“你熱情?”
“怎麼了?”
女生從屋簷下伸出頭往天上望: “看看有沒有下雪。”
“現在是夏天。”
“是的。”
雖然是玩笑,但女生望著天空的時候還是出了神:“其實我差不多可以理解戚可馨。我以前是有點不太懂事,從別人的角度看應該是很討厭吧?”
“哪裏不太懂事,明明是太不懂事了。”男生接嘴道。
“正常的社交技巧是不應該在這時候附和我的,你知道麼?”
“但是真的很討厭,從軍訓開始。軍訓的時候,你被班導師叫去幫忙搬全班的校服吧?你丟了好幾包,導致數目怎麼也對不上,二十幾個人缺衣服。焦頭爛額地把去幫忙的每個人電話都打了一遍,最後你接了,卻一副滿不在乎的腔調,‘帶回寢室了可是那又怎樣’,讓你送下來,你就直接從寢室樓陽台往下扔。真是要被氣瘋了!”
“哦,我記得,你第一次給我打電話就像吃了炸藥一樣。性格太差勁了吧!說話那麼難聽,一點都不會體諒別人,還假裝正直地打官腔。後來大家把你捧得那麼高,我也醉了。你們都不知道這個人的真麵目啊,見識過一次這個人發火就絕對不會成為粉絲的!”
“不好意思,隻對你一個人發過火。”
“是因為你喜歡我吧!很好,你已經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阮萌雙手交叉在胸前,做出霸道總裁的姿勢。
“你饒了我吧,我不會聊天,特別不會。”男生舉起雙手做投降狀。
這次的笑不是苦笑也不是冷笑,嘴角快掛上耳朵了,陽光點綴在她長長的睫毛上,沿著一個弧度往下跳躍,下麵的部分是亮晶晶的,視野裏充滿細碎的粉白色,六月的落花好像雪。
因為寬慰阮萌,薛嵩差點把自己的事忘了。比起流言蜚語,競賽失利好像是更嚴重的問題。
[七]
競賽第三名,沒有辦法在高一就穩妥地拿到一流大學的保送資格。“沒關係,還有兩年,再說你綜合成績好,不保送也能隨便考上。”
陳嶧城這樣安慰道。話是沒錯,可是從第一名嘴裏說出來,也挺煩人的。
薛嵩比陳嶧城快了兩步,先轉過彎去,一抬頭看見石化狀態的阮萌。“誒?你?”還想問這是什麼表情的。
女生突然像見了鬼一樣飛快地轉身跑掉了。
慢半拍跟上來的陳嶧城就更看不懂劇情了:“阮萌幹嗎?”
“不知道,中邪了。”
“她是不是無意間聽見我們說話,撞到後覺得我們會誤會她是在偷聽,所以趕緊逃走了?”
薛嵩緊盯著陳嶧城看了三秒,發現很難判斷到底是阮萌不正常還是他不正常,很有可能他們兩個思路是一樣的不正常。
“誰會誤會她躲在男廁所門口偷聽啊!”
周五回到家後,學生會通知將各班團員名單上報,薛嵩打開電腦整理成word文檔,用郵箱發過去。開郵箱時意外發現一封未讀郵件,發件人是沒見過的郵箱。
薛嵩:
Hi!
你不認識我,可是我覺得你是一個很厲害的人。
“阮萌麼?這神經病式的毫無邏輯的開頭?”男生用鼠標把頁麵往下拉到底,寫得不多,看來是阮萌,天分決定了是阮萌,簡直能想象出她像寫作文湊字數時抓耳撓腮的樣子。
不知道又在整什麼幺蛾子。他繼續看下去。
我小學的時候特別喜歡坐黃浦江上的遊輪,80塊一次,坐上去繞著外灘轉一圈,一上船就感覺去了另一個世界,船上有風拂麵,船邊貨輪發著“突突突”的可愛聲音。到了高年級,爸媽就不太帶我去了,大概因為我長大了他們覺得我不該老玩這個吧,可是雖然長大了我還是隻喜歡玩這個。所以四年級期末考試媽媽說如果拿了班級第一就滿足我一個心願,我說如果拿了第一我想坐遊輪,她同意了。接下去我都很努力很努力地複習,最後終於考到全班第一,特別高興。周末,爸媽就帶我去坐遊輪了。可是到了外灘,一問票價,竟然漲價到100元了,雖然要100元,可我還是很想坐船啊。媽媽說,並不是家裏窮不能乘這個船,而是因為這樣飛速的漲價是不合理現象,我們不能助長這種不合理現象,所以不能乘船。
那時候我一點都不理解媽媽在說什麼,隻知道坐遊輪計劃取消了。現在我就更不理解了,世界上不合理的事那麼多,憑什麼就讓我和單單這一件作對啊?從80元漲價到100元雖然是意外狀況,可是乘船這件事是你們一早允諾的獎勵,是我自己掙來的呀!隻能說我機智聰明,掙的過程還在讓獎勵不斷增值吧!
我不懂大人那些奇怪的道理,合理不合理什麼的我聽不懂,我隻有一種感覺,就是心裏難過。這是我第一次認識到拚命努力有時候也不會有回報,而且這不是我的原因,即使我更加努力最終也不會得到。從那以後,可能真的是動力不夠了,我再也沒有得過全班第一。據我所知,現在船票價格已經漲到150了,你看,就算我像堂·吉訶德和風車打架那樣犧牲自我,它還是義無反顧地漲了價。
薛嵩你那麼聰明,肯定是第一次遇到付出了努力卻沒有回報的事情吧?我隻是想以豐富的經驗告訴你,人生經常是會這樣的。可能是努力不夠,更可能不是你自己的原因,允許你難過一會兒,但你在我們平凡人眼裏還是超厲害超厲害的人,真的。
薛嵩是扶著額頭把信看完的,結束後長籲了一口氣。
很想告訴阮萌,再也沒有得過全班第一完全不是因為船票漲價、動力不夠,更可能是因為四年級以後智力急速下降,再也沒能好起來。
而且,雖然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喜歡阮萌,現在非常肯定的是,阮萌應該不喜歡自己。
一般正常的高中女生會給喜歡的男生寫出這種小學生水準的信嗎?
可怕的是,小學生水準的表達能力加上雲山霧繞的邏輯,竟然帶來了謎之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