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握手(2 / 2)

嘎斯吉普車離開廈門,沿著福建彎彎曲曲的山間公路朝北行駛,過福州,再過浙江金華、杭州,直奔上海。這條路是當年薑伯倫與朱輝高唱“我們的隊伍向太陽”向南進軍之路,隻不過如今逆向而行。

一路上,朱輝跟薑伯倫聊天。他們是門對門鄰居,是小學直至大學的同學,攻打金門島的時候,他倆並肩作戰,朱輝是營長,薑伯倫是副營長。正是因為朱輝對薑伯倫非常了解,所以並不介意跟他一路行,一路聊。

薑伯倫覺得奇怪,問朱輝:“你怎麼會在廈門長途汽車站的派出所?”

朱輝笑了:“自從‘許子東’先生一進珠海拱北海關,我就開始關注你了。”

薑伯倫一聽,為之一驚。他這才明白,自從一踏進大陸,他就在大陸公安掌控之中。他猜想,興許在澳門就已經被大陸公安的便衣盯上了。怪不得在澳門的時候,沈之嶽就說連他也發現身後有“尾巴”。

薑伯倫也明白,朱輝和他的父親朱瑾瑜本來就是在共軍做情報工作的,所以朱輝如今轉到公安部門。

這時候,朱輝問起當年薑伯倫在金門島率部隊作戰,有誰戰死,有誰被俘,被俘之後的情形如何。

薑伯倫如實地告訴在金門古寧頭戰鬥的慘烈,他的被俘經過,以及他怎樣來到台北內湖戰俘集中營……

朱輝說道:“當時攻打金門的第一梯隊九千人,沒有一個人回來,以為全部壯烈犧牲了。”

薑伯倫一直想問朱穎的情況,隻是不好意思問。沒有想到,朱輝倒是主動說起了朱穎:“我妹妹一聽上級傳達說‘全部壯烈犧牲’,差一點暈過去。她為你哭了好多回。”

薑伯倫聽了,非常感動,便問:“朱穎現在哪裏?”

朱輝告訴薑伯倫:“朱穎跟我講,她曾經向你表示,永遠等著你,等到戰爭結束那一天。可是你‘壯烈犧牲’了,你的名字上了部隊的‘烈士榜’,她的希望完全破滅了。父親和我都勸她,人死不能複生,伯倫已經犧牲,你要開始新的生活。她仍對你有朝一日生還抱著期待。她整整等了你三年,你杳無音信。眼看著她快到30了。我給她物色了一個對象,終於在1953年結婚。父親和我都如同卸下心中的重負。”

薑伯倫聽說朱穎在得知他“犧牲”之後還等了他三年,心靈受到極大的震撼。羅裙不耐紅塵雨,香魂憫淚隔岸君。淚水模糊了薑伯倫的眼睛。他也為朱穎終於有了自己的新家而高興。

薑伯倫問:“朱穎現在哪裏?”

朱輝說:“在青海。”

薑伯倫覺得奇怪:“怎麼會在青海?”

朱輝說:“服從國家分配嘛。”

薑伯倫又問:“她的先生好嗎?”

朱輝說:“美國留學回來。”

薑伯倫說道:“比我強多了。朱穎生活幸福,我就很高興了。”

朱輝說:“她已經有了一個女兒。伯倫,你呢?”

薑伯倫不好意思起來:“至今還是光棍一條。”

薑伯倫說這話的時候,不由得記起台北的陸小姐,記起陸小姐說的話“我等你一輩子”。他真擔心,他這次在大陸被捕,不知猴年馬月才能回到台北。朱穎在得知他“壯烈犧牲”之後還等了他三年,而陸小姐隻知道他這次是“外出公幹”,真不知要等他多少時候。

薑伯倫不便跟朱輝說起陸小姐,隻是默念著早日回到台北。

薑伯倫問:“朱伯伯可好?”

朱輝答:“他在北京工作。我也在北京工作。這次為了你,專門從北京到廈門,然後從廈門到上海。薑伯伯可好?”

薑伯倫答:“他快退役了。眼下在花東防衛指揮部擔任中將副司令。”

一路穿山越水,一路談笑風生,朱輝跟薑伯倫如同久別重逢的老朋友,一點也沒有押送者與被捕者本應板著的麵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