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薑伯倫自我介紹,王老先生先開口:“足下姓薑?”
薑伯倫馬上答道:“在下姓薑。王老先生何以得知敝姓薑?”
王老先生笑道:“先生相貌酷似薑傳賢將軍,而薑將軍乃吾摯友。”
薑伯倫道:“薑傳賢將軍乃家父。”
此時,薑伯倫拿出他與父親的合影。
王老先生改用上海話說道:“薑公子,令尊安好?”
薑伯倫道:“家父仍在國軍中服務,眼下任花東防衛指揮部副司令。”
王老先生說:“薑公子此次冒著極大風險,從海峽彼岸來此,莫非是為‘311’而來?”
薑伯倫道:“正是。”
薑伯倫說著,便拿出王先生當年寫的收據以及那半枚銀圓。然後,他轉達父親的意見,問可否從香港或者新加坡分期提取?
不料,王老先生長歎一聲,說道:“薑公子有所不知,那批‘311’早已經不在我家!”
薑伯倫聞言,大吃一驚。那幾箱黃金,怎麼會早已不在王宅地下室了呢?
王老先生說:“薑公子,容老夫從頭道來。那是在1949年10月下旬,共軍在攻打金門島失利之後,廈門正處於混亂之中……”
王老先生清楚記得,一天夜裏,忽然有十來個精壯的漢子,穿國民黨舊軍裝,翻牆而入。當時,王老先生正在燈下看書,一支支烏亮的手槍對準了他。
為首的漢子又高又大,用山東口音說道:“老頭子,把那幾箱‘黃貨’交出來,可以保命。要命還是要金子,你自己選擇。”
這時,王老先生看見那幾個漢子裏,有運送黃金的挑夫,一下子就明白了。一定是挑夫從擔子的沉重猜出了木箱裏是黃金,何況是從鼓浪嶼中國銀行運出這批木箱。挑夫見財起意,告訴這批來曆不明的漢子,前來搶劫。王老先生記得,當時薑傳賢曾經告訴他,上峰要求他在挑夫運送黃金到王宅之後,要把他們全部槍殺,免除後患。薑傳賢下不了這毒手,放了那幾個挑夫,釀成後患。
王老先生知道事已至此,不交出那幾箱黃金不行,便對為首的漢子說:“先生是什麼部隊?”
為首的漢子答:“國軍!”
王老先生又問:“國軍哪部分(“哪個單位”之意)?”
為首的漢子高聲道:“你管得著?!”
王老先生說:“受蔣總裁重托,不能不問清楚。”
為首的漢子說:“你要問,去問李代總統(指李宗仁)。”
王老先生說:“請寫下字據,以便我向蔣總裁複命。”
為首的漢子用冰冷的槍口,指著王老先生的鼻子,說:“再囉唆,老子就開槍了。”
王老先生萬般無奈,隻得打開地下室,讓那群漢子取走黃金。
王老先生不敢向解放軍報警,因為如果讓解放軍知道他跟蔣介石有那麼密切的關係,更加麻煩。
這批不速之客走後,大約過了二三十分鍾,忽然從海麵傳來一陣猛烈的炮擊聲、爆炸聲。
此後,一切歸於沉寂。
王老先生一家,一夜未眠,擔驚受怕。
第二天,當地報載,昨夜中國人民解放軍在廈門島附近外海擊沉偷渡敵船一艘。
第三天,當地又報載,在鼓浪嶼附近發現男屍三具,雙手被綁。據稱,皆為本地民工。
王老先生推測,那男屍三具,必定是挑夫,遭那群漢子殺害。那群漢子把黃金運上船之後,便朝外海駛去,卻被中國人民解放軍發現,擊沉於海中。
薑伯倫明白,當時正值金門古寧頭戰役剛剛結束,解放軍對海麵的管控勢必非常嚴密,那夥盜金漢子的船企圖逃向外海,必定會遭到重炮猛轟。
王老先生對薑伯倫歎道:“令尊心慈手軟,放那幾個挑夫一命,詎料這些貪財之輩,起不義之心,恩將仇報,多行不義,仍死於非命。”
王老先生保留了這兩份報紙,交給薑伯倫,另外把他保存的半個銀圓,也交給薑伯倫。
薑伯倫想,事已至此,無可挽回。他想,回到台灣之後,把兩個半邊銀圓交給葉翔之,便足以證明自己已經到達鼓浪嶼王老先生家。那兩份報紙,則可以作為幾箱黃金被搶的證據。
王老先生留薑伯倫在家裏住下。薑伯倫則懇求王老先生親筆寫一封信致蔣總裁,說明黃金被搶的經過,以便回台灣複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