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穎遲疑道:“薑伯伯不會同意的。”
薑伯倫說:“他不在家,我做主。將來有什麼事,我承擔。再說,我奶奶也一定會同意的。”
薑伯倫說著,帶著朱穎走出朱家前門,走進薑家後門,來到薑家。薑奶奶聽說朱奶奶和孫女有難,馬上答應她們搬進來。
緊接著,薑伯倫又隨朱穎來到朱家,走到朱奶奶床前。朱奶奶正老淚縱橫,聽說薑奶奶和薑伯倫願意收留她和朱穎,傷心之淚頓時轉為感激之淚。
寒冬的陽光最可貴。薑伯倫的義舉,使朱奶奶和朱穎心中充滿溫暖。
就這樣,薑伯倫和朱穎扶著朱奶奶來到薑家,薑奶奶立即把二樓薑傳賢所住的主臥室讓給朱奶奶和朱穎居住。
就這樣,薑伯倫和朱穎一起收拾朱家細軟,在兩個女傭的幫助下,搬到薑家來。
原本空蕩蕩的薑家,一下子多了三口人,變得熱熱鬧鬧。
果真,到了第四天,弄堂裏響起了轎車和美國道奇牌卡車的聲音。薑伯倫趕緊帶著朱穎上亭子間,觀看對門的一舉一動。
從轎車上下來一男一女。那男的穿一身汪偽軍服,佩少將軍銜,女的一頭燙發,一身旗袍。他們指揮搬家工人把家具搬進朱宅,從此霸占了朱宅。
薑伯倫和朱穎在亭子間裏咬牙切齒,肺都氣炸了。
後來,薑伯倫和朱穎打聽到,搬進朱宅的汪偽少將姓黃,廣東人,原本是國民黨少將,投降了日本之後,成了汪偽少將。他駐防上海,娶了第三房姨太太,要找房子住。他的部下四處打聽,從尚賢坊的保長那裏得知,朱家隻有孫女和老太太,好對付,而且據76號汪偽特工總部情報,朱瑾瑜有“共黨嫌疑”,於是便逼令朱家孫女和老太太遷出。這位黃少將不費吹灰之力便垂手而得朱宅。
風雨同舟最難得。自從朱家遷入薑家,兩家變成一家,同飲一壺水,共食一鍋飯。不僅兩家奶奶、兩家女傭成了姐妹,薑伯倫跟朱穎更是親如兄妹。
小時候,薑伯倫跟朱輝、朱穎都在薩坡賽路小學上學。從薩坡賽路小學畢業之後,薑、朱兩家的子女一直跟“震旦”緊密相連:薑伯倫、朱輝上的是震旦大學附中,朱穎上的是震旦女子文理學院附屬中學。中學畢業之後,薑伯倫和朱輝考入震旦大學。薑伯倫繼承父業念的是經濟係,朱輝繼承父業念的是機電係,而朱穎則考入震旦女子文理學院醫學係。震旦女子文理學院人稱“女震旦”,教朱穎英語的便是剛從法國留學歸來的女才子楊絳,亦即錢鍾書夫人。
震旦大學跟震旦大學附中,都在法租界呂班路(今上海重慶南路)。震旦女子文理學院和震旦女子文理學院附中都在蒲石路,離尚賢坊都不遠。震旦大學和震旦女子文理學院都是天主教會學校,即便是在日本占領法租界之後,仍然照常上學。1942年夏,當朱輝從震旦大學機電係畢業的時候,薑伯倫從震旦大學經濟係畢業。兩人都被汪偽“國立上海大學”強征為研究生。為了逃避汪偽“國立上海大學”,朱輝隨著父親朱瑾瑜去了蘇北,而薑伯倫則稱病躲在家中。
朱穎呢,她比薑伯倫小三歲,尚在震旦女子文理學院醫學係上學。受到保長的驅離通知之後,她連戶口都被取消了,更談不上去震旦女子文理學院醫學係上學。
於是,薑伯倫和朱穎都在家看書自學。即便有薑伯倫的收容,朱穎還是提心吊膽,生怕被保長看見,要把她從尚賢坊趕出去。
在提心吊膽、戰戰兢兢之中,本來就在風燭殘年中的朱奶奶,看樣子不行了。在她還有一口氣的時候,把薑奶奶、薑伯倫和朱穎叫到床前。
朱奶奶很誠摯地對薑奶奶、薑伯倫說:“謝謝你們在這兵荒馬亂的年月,收留了我和小穎。我要走了。臨走的時候,最不放心的是小穎。我看伯倫忠厚老實,跟朱穎又是從小一起長大。如果伯倫真心喜歡小穎,就娶了小穎吧!”
朱奶奶說罷,頭一歪,咽氣了。
朱穎大哭,薑奶奶、薑伯倫也流下傷心的淚。但是朱奶奶勸說薑伯倫娶了朱穎那句話,使這兩個年輕人心中都充滿了溫暖。
在這特殊的歲月,不敢聲張,隻是從萬國殯儀館叫來收屍車,把朱奶奶送去火化。薑伯倫和朱穎送朱奶奶最後一程。
朱奶奶的離去,使薑奶奶陷入萬分痛楚之中。薑奶奶也病了。所幸朱穎學醫,盡心盡力照料病中的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