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召喚(2 / 2)

“你是‘甲工’的吧?”朱瑾瑜的記性不錯,認出曾經在浙江公立甲種工業學校見到過他。

“我是‘甲工’的。”蔡老板凝視著朱瑾瑜,似乎有那麼一點印象,卻又無法確認。

“我也是‘甲工’的。”朱瑾瑜說。

“你也是‘甲工’的?”在上海,很少有人知道“甲工”。在蔡老板看來,能夠說出“甲工”二字的,極其可能是同學,“我是機電專業1916年畢業的,叫蔡叔厚。”

“學弟也是‘甲工’機電專業畢業,叫朱瑾瑜,1920年畢業。”朱瑾瑜說道。

蔡叔厚的臉上浮現出笑容,連手上的機油都未及擦去,便緊緊握著朱瑾瑜的手說:“我們是同誌加同學!”

“同誌加同學!”朱瑾瑜濃眉一揚,重複著這句話。

蔡叔厚接過朱瑾瑜遞交的一封章秋陽的親筆信之後,對他說:“樓上請。”

朱瑾瑜隨著蔡叔厚上了二樓,那裏比底樓還要雜亂。朱瑾瑜畢竟是機電專業出身,一下子就認出這裏竟然車、鑽、銑、刨四種機床全齊,而且還有台鉗、砂輪機等輔助設備。

蔡叔厚指著一位正在鑽床旁邊工作的三十來歲的師傅說:“認識一下,劉鼎師傅,我們這裏的鉗工大王,劃、鑿、鋸、鑽、錘、銼、刮,樣樣精通。”

蔡叔厚向劉鼎介紹說:“我的‘甲工’老同學,朱瑾瑜同誌。”

朱瑾瑜一聽,明白站在他麵前的鉗工師傅,是地下黨的同誌。

蔡叔厚又推開騎街樓房間的房門,朝裏招招手,從裏麵出來一位也是三十來歲的師傅。他一出來,隨手把房門掩上。這位師傅的頭發朝後梳,前額顯得格外寬闊,一雙眼睛大約由於熬夜,布滿紅絲,但是目光之中透露出一股英氣。

蔡叔厚介紹雙方:“李強同誌,朱瑾瑜同誌。”

朱瑾瑜趕緊與李強握手。李強的手上雖然有點金屬粉末,但是沒有油漬。

蔡叔厚對劉鼎、李強說:“秋陽同誌把朱瑾瑜同誌介紹給我們。他是我的學弟,也畢業於浙江公立甲種工業學校機電專業,懂機械,懂電氣。他目前主要負責地下聯絡站工作,但是也可以參加我們的一部分技術攻關工作。”

朱瑾瑜這才明白,這個看似又雜又亂的紹敦機電公司,不僅是中共秘密聯絡站,在三樓住著多位從事地下工作的同誌,而且還是重要的秘密研究所呢。

既然是自己的同誌,而且又是參與研究工作的,李強打開了騎街樓的房門。這種騎街樓,常可以在上海的弄堂口見到。騎街樓像一座橋,橫騎在弄堂口兩側的房子上。騎街樓又吵又鬧,所有從弄堂進出的人與車,都從樓下經過。這間騎街樓上的窗戶,都被木板釘死了,不僅不通風,而且在白天也要開燈。李強就在這裏,日夜從事研究工作。

朱瑾瑜一看,桌子上放滿大大小小各種無線電零件、元件。

李強告訴朱瑾瑜,他正在研究製造短波無線電台,以便與莫斯科蘇聯共產國際、香港中共地下組織、毛澤東領導的江西中央蘇區以及全國各地的中共組織建立空中聯係。這是一項重要的任務。

李強說:“我畢業於上海南洋路礦學堂土木工程專業,不是幹機電這一行的,研製短波無線電台真是勉為其難。瑾瑜同誌,有你加入,如虎添翼。”

朱瑾瑜連忙說:“我畢業之後,一直是手執大勺,專業荒廢。再說,浙江公立甲種工業學校的機電專業,也沒有涉及無線電通信。你出身土木工程專業,卻能夠把短波無線電台搞得八九不離十,實在令我佩服。”

李強確實已經把短波無線電台做得差不多了。他說,研製成功之後,要做收發試驗。李強請朱瑾瑜在家中也架設短波無線電台,跟他互收互發。

朱瑾瑜一口答應。不久,在他家的閣樓裏秘密地架起了短波無線電台,與李強進行聯絡,直至半年後確認試驗獲得了成功。朱瑾瑜從中也學會了無線電技術,甚至學會了收發報技術。

好多年之後,朱瑾瑜才知道,李強成了中共首屈一指的無線電專家。李強的無線電科學論文《發信菱形天線》在蘇聯發表之後,被命名為“李強公式”。他的名字被收入蘇聯百科詞典之中。後來李強甚至還成為新中國對外貿易部部長、中國科學院院士。

至於那位鉗工師傅劉鼎,像孫悟空鑽進鐵扇公主肚子裏一般,後來竟然成為張學良的副官、機要秘書,在西安事變爆發時奔走於張學良與周恩來之間,為和平解決西安事變立下大功。此後他又搖身一變,成為八路軍總部軍工部部長。新中國成立之後,他又出任重工業部副部長,第一、第二、第三機械工業部副部長、總工程師,航空工業部常務副部長兼航空研究院院長。

不僅從上海福煦路403號那座破舊樓房裏出來的李強、劉鼎是中共奇才,還有朱瑾瑜的“甲工”同班同學、受到章乃器誇獎的沈乃熙(夏衍),亦乃中共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