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瑾瑜則說:“我很慚愧,在‘甲工’我學的是機電,畢業之後繼承父業,忙於酒店廚事,碌碌無為。”
章乃器說:“瑾瑜兄過謙了,民以食為天。飯店是實業,尤其在法租界霞飛路上開店,確實不易。”
章乃器說,在同學之中,另一位實業家,便是蔡叔厚,他在“甲工”跟你一樣學機電,開辦了紹敦機電公司,也相當成功。
章乃器還說,最為特立獨行的是你的同班同學沈乃熙,他居然棄工從文,成為作家,成了中國左翼作家聯盟主席團成員。最近他到明星電影公司做編劇。此人真是奇才。
章乃器是性情中人,見到老同學朱瑾瑜,滔滔不絕,說個沒完。他的弟弟章秋陽則在一側隻是靜靜地聽,不出一言。
直到吃飽喝足,章乃器要結賬,朱瑾瑜堅持要給老同學免單。章秋陽不聲不響,把五個銀圓壓在盤底。
臨別,朱瑾瑜問章乃器:要不要打電話約出租車?
章乃器說:“我要到舍弟家略坐。他家近在咫尺,就在霞飛路尚賢坊。”
朱瑾瑜一聽,大為興奮,說道:“我家也在尚賢坊!”
這時,章秋陽眼睛一亮,說道:“這麼說,你我是近鄰!”
就這樣,朱瑾瑜與章秋陽互報了家庭住址。
從此,朱瑾瑜與章秋陽常有來往。朱瑾瑜很快就發覺,章秋陽跟他的二哥章乃器性格迥然不同,章乃器外向,擅長言談,口若懸河,而章秋陽內向,言語不多,性格堅毅。
章秋陽告訴朱瑾瑜,他早年在上海商務印書館發行所當店員。後來一直在商界工作,眼下供職於上海東方信托儲蓄公司、上海證券交易所。
朱瑾瑜說起自己的身世,說起揚州三把刀,說起父親是“江北佬”。
章秋陽說:“其實揚州人很聰明,淮揚菜名揚天下。要不,你的揚州酒家怎麼能夠在法租界霞飛路上跟法國巴黎西餐館、俄僑勞客金可飯店、德國德大西菜社、意大利卡爾登番菜館並肩而立?那些瞧不起‘江北佬’的人,其實最愛淮揚菜。”
章秋陽的一番話,說得朱瑾瑜心裏暖乎乎的。
此後,章秋陽下班之後,常去揚州酒家用晚餐。他的晚餐很簡單,要麼一盆揚州炒飯,要麼一碗揚州煨麵,如此而已。他總是給朱瑾瑜帶去報紙或者雜誌。
其時,章乃器發表了針砭時弊的文章:“我們在不久以前,還在歡呼北伐的勝利,以為……我們這樣生活在租界的人也可以不再受外國人的輕視、侮辱了。孰知大好形勢突然逆轉,國家又瀕於危亡,悲痛的心情真是難以言語形容的。”
朱瑾瑜看罷,對章秋陽說:“麵對日本軍國主義的虎視眈眈,生活在租界裏的我也感同身受。乃器兄說出了我們心中的鬱悶。”
章乃器的另一篇題為《現階段的對日問題》的文章,則公開抨擊蔣介石:“‘攘外必先安內’,這是什麼話?依照現階段的形勢,我們應該說‘安內必先攘外’或者‘非攘外無以安內!’”
朱瑾瑜看罷,對章秋陽說:“乃器兄敢說敢擔當,令吾欽佩。”
漸漸地,章秋陽與朱瑾瑜越走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