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鸚鵡桑的旅行手記 奇跡(1 / 3)

有一段時間我停止了旅行,並且原因不是找到了新的故事。那時候我患上了嚴重的感冒,迫不得已在一個甚至沒有注意鎮名的地方停了下來。當時附近區域正在流行瘟疫,有說法說瘟疫其實是因為鳥類引起的。雖然各個城鎮都開始實行出入境鳥類管理措施,但我沒有辦法去在意。實不相瞞,當時我覺得如果再不停下來休息的話,我可能就要死了。

鳥類不像人。人如果害了病,有各種各樣的東西能讓他們恢複健康:醫藥、魔法、巫術、祈禱......而一隻旅行的鳥害了病,他就隻能祈禱自己不是被神寵愛的那一個,然後找個隱蔽的角落聽天由命。我真慶幸神不怎麼樂意把我召去做他的仆從......他甚至派了神職人員來告訴我:你的生命還屬於活著的世界,死亡和你的緣分還淺著呢。

那一天,我神誌不清地跌落在鎮上,當時我的計劃是去到郊外再停止飛行,因為周邊不管哪個城鎮都在實行捕鳥令,在城裏的話,我這樣奄奄一息的病鳥,能活下來的可能性不足百分之一。

但可能百分之一也不是什麼特別小的幾率,我得救了,救我的是一個神父。

醒過來的時候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還活著,沒有被關進籠子裏而是被放在一個床頭櫃上,櫃子一角放著盛滿食物的食盆,另一邊挺沒常識地放著水盆。我於是觀察了一遍周圍:床上的墊材一看就很薄,上麵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另一邊是堆著很多書籍的書桌,桌前坐著一個人,一個神父。

我實在沒有扇動翅膀的力氣,隻好遠遠地看他在幹什麼。但或許我動作太大,那個男人回過頭來,和我四目相對。

“鸚鵡,嗯......你能聽懂我的話嗎?”

“我會說話。”我這麼和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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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語言作為工具,我們沒有交流方麵的困難。神父伊萬是個老好人,他見不得我就那樣在路邊餓死病死或是被殺死,就把我帶回了家。我心懷感激,但這樣一個侍奉神明的老好人是不會有故事的,我心裏唯一想的就是早日病好,對神父送上我的感激,然後趕快離去。

但是,我的病一直沒有好,我也一直沒有辦法離開。雖然在神父的照顧下我的症狀減輕了許多,但這個鎮子裏,瘟疫突然肆虐起來,在人們變得神經質、絕望的同時,人們對鳥類也空前仇恨起來,我從窗外看到過,但凡有一隻鳥發出鳴叫,就會被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魔法狙擊,殺死,燒掉。這會兒,與其說因病無法動身,不如說是因恐懼而不敢動身更合適了。

所幸神父依舊像什麼都不知道一樣,每天為我帶來合適的食物和水,偶爾和我聊天,詢問我的身體狀況。要不是問了外麵的情況,我會以為神父其實完全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你們人類似乎被瘟疫盯上了......還把鳥類視為傳播瘟疫的惡魔。”我試探著問,如果神父什麼都不知道的話我很有可能就這麼被殺死,我還沒有痊愈,鳥類現在又是全人類的公敵。我在賭,並且以這些天的相處,我認為他不會——至少不會馬上殺了我。

“是的......神在這裏降下了災難來考驗祂的信徒們。”

“但我想你們並沒有殉教的必要,神父,你們為什麼不逃跑呢?瘟疫還沒有蔓延到完全無法處理,現在逃跑的話還能帶上所有重要的東西,根本不會有任何損失。”

“王國已經封鎖了附近這幾個鎮子,裏麵連鳥都飛不出去,更不要說人了。”

“那麼至少你可以帶著你的家人離開......我感覺你是位德高望重的人,我看到過穿著軍裝帶著防毒麵罩的士兵恭恭敬敬地和你說話。”

這個時候,神父歎了口氣。他坐到床上,臉上的神色不像是憂鬱或是害怕,更像是凝重。

“你說錯了,我不能離開。”神父沉默了很久,久到我甚至以為他不打算再說下去了。當然他沒有辜負我的等待,他用沉重的調子開了口:“我確實是這裏德高望重的神父,正因如此我才更加不能離開。神給了我們考驗,不是讓我們逃跑,而是讓我們團結起來,去幫助那些病了的人們。或許你隻是一隻鸚鵡所以不知道我在說什麼......神從來沒有教過我們放棄,放棄那些深受瘟疫折磨的人。”

我無言以對。我能夠說什麼呢?我自己也是神父收養的病患。但隱隱約約,我帶著惡意想著:等到這災難落到神父自己頭上,他就會後悔當時沒有逃跑,後悔說出了這樣的一番傻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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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鎮子在王國之中算得上偏遠,如今又被隔絕起來,很容易想到,疫情越來越嚴重,患者得不到有效的救治,開始大批大批地死亡。外麵的氛圍令人厭惡,一直半死不活的我每時每刻想的就是要怎樣逃離這裏,但是顯然不可能,一個多月來,我已經沒有見過一隻鳥了,連死去的都沒有。

壓抑的環境讓我的心靈扭曲,但相對之下神父依舊像是一塊純潔無瑕的水晶石,或是一個刻意不去管外麵發生了什麼的懦弱者。他每天禱告,閱讀神旨,死亡和瘟疫一丁點也沒有影響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