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色一紅,柳心作勢在他肩頭錘了下,轉身出去。
轉眼便是暮色四合。
並無絲竹管弦,並無婉轉淺吟,此處隻有一片純淨天然之聲,回蕩在蜿蜒的竹林小道中,映著天邊逐漸瑰麗起來的雲霞,隻覺美好而寧靜。
炊煙嫋嫋。
切得整整齊齊的土豆絲排列盤中,柳心隨手將盤子遞給胭脂。
“柳姐姐,這樣的生活……你可滿足?”冷不防忽然聽見紅衣少女問道。
她眼眸微動:“為何這樣問?”
胭脂遲疑片刻:“你……會不會想起之前在皇宮中度過的日子?且不提那裏的奢華富足,曾交好的朋友也自此沒了音訊,你可會想念?”
“我並沒有什麼好想念的。”瞬間的停頓,她淡淡應道,案板上切菜聲不停,“倒是苦了鬆寒,隻能托人將慕府中人好生安頓,也不能回去看看……還有聞塵關與你,也是不得不過起這隱居日子……”
“啊呀呀,這樣的生活也沒什麼不好。”胭脂連連擺手打斷她的話,“早在我出師那日,師傅便教導我,醫者當懸壺濟世,不求榮華富貴,但求問心無愧,不管是之前幫著慕大哥假死,還是之後隨你們一同隱居,我從沒有半刻後悔過。”
“胭脂,多謝你。”柳心也笑了笑不再多說。
晚膳備齊,交給胭脂端上桌,柳心拭去額角的細汗走至院中。
天微微暗了,卻還是能看見西邊絲絲縷縷的雲霞,隱去耀眼的明亮,這一刻的晚霞更多了幾分寧和之美。
風縈繞發間,她隱約望見慕鬆寒在遠處劈柴,輕輕鬆鬆的模樣,不時和身旁的聞塵關說笑幾句。
——嗬,還有誰會知道,這麼個俊逸的男子曾是統帥千軍的大將?
柳心不禁發笑:再說了,鬆寒也不是外表上看去那麼溫雅無辜。
依然記得宮破那日,他們與唐奉業三人混於廣陵王夾擊不得脫身,一片慌亂中,忽地就看見鬆寒朝她遞了個眼色,之後便是那番生離死別的景象,她被唐奉業帶著走,而他葬身滾滾江流。
的確,若隻有他孤身一人,逃離確實容易很多。
再加上慕鬆寒隱約猜到楚天青的意思,又怎會毫不提防唐奉業?
他不過是與她演了心意相通的一幕,借唐奉業之手將她安然帶離,待到自己脫身痊愈之後再入宮來尋。
誰是博弈者?
誰又甘心當他人手下沉淪的棋子?
即使他的生命無法長久,也不能輕易殞在旁人手中。
那一日柳心與慕鬆寒漫步花下,她微微歎息,問他此病之下還餘多少時日。
而他在她耳畔輕笑:“陪你,足夠了。”
她娥眉稍蹙,旋即了然。
——人生,可長可短。
而在你身邊,便抵過世間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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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中又聞那熟悉的笛聲。
依然是那一曲,那個人,在暮色漸逝、群嵐隱沒之時,縈繞在餘光中的竹林裏。
——卻再不是什麼都沒開始的最初。這曲笛音,已經融入了她的生命,賦予了特殊的含義。
以及,記憶。
柳心閉眼,迎向拂麵的風。
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麵容在腦海中稍縱即逝。
——汀嬪、鄧瀟瀟、晏流蘇、唐聖語、秋端、晏雲遙、雲祥公主、賢妃……
還有,楚天青。
“……走吧。”仿佛是歎息一般,由唇齒間輕吐而出。
似是對自己說的。
柳心沿著林間小道緩緩步去,路的那頭,男子的麵容溫和而雋永。
他攬過她,兩人並肩看隱去的雲霞。
執手此生,共看晚。